無須他將下面的話言明,見愁便已知道他實際想說的是什么:既然還有一種未知的可能,那這所有死去的她,便未必是一潭死水。換言之,她們未必一定要死。
可見愁并未解釋一句。
她只是笑了一笑,反問張湯:“那張大人覺得,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還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呢?”
張湯一怔,終是恍然了。
他向來寡淡冷肅的一張臉上,于是難得掛上了一點淡極的笑。
不是“我”,也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記憶才是人生。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見愁,也是所有見愁;是一個“我”,也是一切“我”。
見愁看著他,終忍不住道一句:“張大人笑起來,也是很好看的。”
張湯那一點笑意立刻就沒了。
他冷冷地看了見愁一眼,又恢復成那死人臉的模樣,扔下一條消息便走:“崖山那頭有事尋你,走之前且去看上一眼吧。”
見愁眉梢微微一挑,懶得同他計較。
待其走后,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凝望著這一座立得最早的墓碑。這里面躺著的她,并未與她融合過哪怕一次,所以她已經消散的記憶便成為她唯一的未知。
可她卻能想到更多更多的未知。
這是否意味著一個全新的可能性?
也許走出此方宇宙,將在外面遇到一個全新的、超出她所有認知的世界,能顛覆既有的一切規則,將這唯一的未知,變成無限的可能?
又是一年左三千小會。
自打上墟與下界的禁制破開以后,自元始界飛升上去的大能修士們便時不時回來串個門。
什么扶道山人啊、鄭邀啊、八極道尊啊……
這也就算了。
更可怕的是綠葉老祖還回來串門,偶爾還帶個拖油瓶似的黛黛。
見愁在返回崖山的道中,看見了許多舊日相熟的面孔:王卻,吳端,夏侯赦,陸香冷……
有的人修為漲了,有的人還是原樣。
有的人養好了傷,有的人又添了新傷。
她只從這十九洲的上空一掠而過,便落在了崖山道上,順著往日最熟悉的道路,前往攬月殿。
扶道山人并不常回來了,昔日的掌門鄭邀總抱怨他不知怎么就跟和尚們混到了一起去。
但見愁卻不很在意。
她到攬月殿時,正是子夜。
殿中只有方小邪一人,見她回來,便從那能俯瞰九頭江的窗沿上跳下來,喚了一聲:“見愁師伯。”
見愁便問:“何事?”
方小邪抬手一翻,竟是一只不大的匣子出現在掌中,他沒說話,只將其翻給見愁看。
打開后,空空如也。
里面原本放著的東西竟然不見了!
“怎么會……”
直到從攬月殿中走出來,見愁也不很想的通,于是只向周遭散開自己的一切感知,卻搜尋不到那物半分蹤跡。
在半山那石亭里默立良久,她想,既是要走了,正該上去看看。
于是身形乘風,披月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