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嘴角則是輕輕扯了一下,道“這就不勞定非公子費心了。不過您和您這匹馬,倒是真夠低調的。”
蕭定非也不知有沒有聽出姜雪寧話里嘲諷的意思,反而像是得了夸獎一樣,蹬鼻子上臉,坐在馬上,身子優哉游哉地晃著“畢竟出門在外,有正事在身,不想低調收斂也不行。喏,看前面那兩位。”
他說著朝前面馮明宇和黃潛的方向努努嘴。
姜雪寧向前面那兩人看去。
蕭定非道“別以為這倆看著人模狗樣,暗地里就是教首派下來看著我的罷了。唉,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些人啊,就是不懂得享受。成天干這種臟活兒累活兒,何必呢”
人家若不干點臟活兒累活兒,只怕也沒得你享受。
姜雪寧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她得體地笑了笑“定非公子說笑了,您既然在天教中有這樣高的地位,想來也曾有聞雞起舞、懸梁刺股之勤,臥薪嘗膽、宵衣旰食之苦,實在是自謙了。”
蕭定非茫然“你說什么,雞有膽嗎”
姜雪寧“”
是她忘了,這人不學無術,聽不懂這么文縐縐的話。
唇邊的笑容隱隱有片刻的皸裂,她及時調整了過來,簡單明了地道“我是說,您一定是吃過苦的人,所以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誰料,蕭定非聽了竟然大笑幾聲,連連擺手“錯了,錯了”
姜雪寧一怔“錯了”
蕭定非張揚的眉眼凝著幾分邪肆放曠之氣,那風流的味道酥到骨頭里,隨意抬手雖然是花架子,可也有點指點江山的意態,只道“我可不是吃得苦的。姑娘你不知道天教,可不知道在教內混出頭有多難,十個人留下兩個,其中一個命還要去半條。這天底下,有人就是運氣好,投胎好。比如本公子,不知哪個犄角旮旯的爹娘給了一張恰恰好的臉。靠臉吃飯,也靠不要臉吃飯,怎么樣,好看嗎”
說著,他還指了指自己那張臉。
長眉挺鼻桃花眼,眉骨高便顯得輪廓深,薄唇帶著點微潤的光澤,唇角總是彎起來幾分,有點不那么馴服的味道。
乍一看覺得英俊瀟灑。
可若盯著那五官的細節細看,隱隱然之間就會給人些許難言的熟悉感。
若換了旁人來聽,只怕聽不出這話的深淺。
可姜雪寧畢竟是上一世回來的人,心底里浮現出的是蕭姝與其弟蕭燁,甚至是定國公蕭遠的面容,與這張臉一重疊,便有三分像。
至于剩下的
據傳是與定非世子的生母,也就是勇毅侯燕牧的妹妹燕氏很像。
靠臉吃飯。
也靠不要臉吃飯。
這話意思可深了。
蕭定非就是仗著沒人能聽懂,瞎說大實話,末了還沖姜雪寧眨眨眼“我可是天命之子,跟著我能享福的,姑娘不考慮考慮嗎”
姜雪寧淡淡一笑“天下沒有白掉的餡兒餅,如有所予,必有所取。公子的服氣,旁人不敢肖想。”
如有所予,必有所取。
先前一張嘴還叭叭個沒完的蕭定非,忽然安靜,面上的神情也凝滯下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有片刻的陰郁。過了一會兒,他才不大高興地哼了一生,下巴抬起來端起那副倨傲的姿態,終于不大客氣地嗤道“你懂個屁”
姜雪寧竟也沒有生氣,只是笑看著他。
蕭定非不知怎么竟覺得有點發怵,明明是頭回才見著這個姑娘,可對方既不為他所勾引,也不因此羞澀,反而坦然大方,不大害怕模樣,剛剛好能掐住他脈門似的。
只這一眼,有點把人看透的感覺。
讓他想起那個姓謝的。
想當年,他還是個城隍廟外頭要錢的小乞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大冬天里裹了條麻袋被人趕走,摔在地上磕得膝蓋和額頭上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