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時姜雪寧他們落腳過的破廟外頭,已經駐扎了一大隊官兵。
原本破敗的廟宇,竟都被收拾了個干凈。
劍書從外頭那片影影綽綽的枯樹林里走回來,抬腳跨入廟中,便看見謝危盤坐在角落里一只干凈的錦墊上,正抬眸望著那沒有了腦袋的菩薩,一雙烏沉的眼眸半藏在陰影之中,晦暗難明。
他穿得很厚,薄唇也沒什么血色。
雖仍舊是平和模樣,可眉宇之間卻多幾分薄霜似的冷意。
劍書躬身道“在外面一棵樹的樹皮上發現了小寶留下的記號,確有一名女子與張遮同行,頗受對方庇護,或恐是姜二姑娘。還有”
與張遮同行,頗受對方庇護
她倒不擔心自己安危。
那菩薩只有身子沒有腦袋,光線昏昏時看著格外嚇人。
謝危望著,只問“還有什么”
劍書猶豫了一下,聲音小了幾分“小寶說,除了黃潛與馮明宇之外,定非公子這一次也來了。”
雙腿盤坐,兩手便自然地搭在膝蓋上。
他袖袍寬大,遮了手背。
露出來的手指,修長之余,卻有些青白顏色。右手無名指指腹上小小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結了血痂,搭在膝上時已經不如何作痛。
聽見這名字,謝危彎了彎唇角“那倒是湊巧了。”
笑里有點森然味道。
劍書心知這“湊巧”二字指的是什么,便道“定國公那邊領兵在前,也是直往通州去的。您幾個時辰前交代的事情,已經派人辦妥,定國公那邊的消息已經送到。”
若是蕭定非在此,聽見這話只怕要跳起來
好端端的怎么那該死的蕭氏定國公也摻和進來
這事還要從朝議那一日說起。
本來以公儀丞為餌引天教入局的計策,是謝危一人出的,除了些意外之外的岔子也該有謝危自己來收拾。不想定國公蕭遠竟然跳出來說,謝危乃是文官沒有領兵作戰的能力,不如由自己來更為穩妥。
皇帝一想也是。
他把手一揮,便讓蕭遠與謝危共同處理此事,干脆兵分兩路,分頭追蹤,爭取用最少的時間收網擒獲反賊,捉拿重犯歸案,順便把涉險的張遮救回來。
中午時候,蕭遠帶著自己的親兵就出發了。
謝危倒是不急不徐跟在后面。
劍書擔心得不行。
謝危卻只對他做了一番吩咐,道“地獄無門偏來闖,他既要找死,少不得讓他長點教訓了。”
劍書聽了吩咐后,愕然不已。
只是他跟在謝危身邊實在已經很多年了,靜下來后一琢磨,著實嚇出了一身冷汗,暗道這回是一石三鳥,不能善了。別說是天教和蕭氏,就是那張遮,先生也
廟宇里生了火,可朔風呼啦啦吹進來也很冷。
謝危的面色又蒼白了幾分。
然而下一刻便泛上幾分潮紅,他眉頭一皺便咳嗽了起來,肩膀抖動著,拉長在墻面上的陰影也跟著晃動。
于是站在陰影里不動的人,反而變得清楚。
是眉清目秀的刀琴,穿了一身暗藍的勁裝,背著弓箭和箭囊,如影隨形一般,立在謝危身后。
劍書知道,自己的劍出鞘未必殺人。
但刀琴的箭若離弦,卻一定會奪命。
“姐姐面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嗎”
姜雪寧聽著眾人還在談論朝野上下的事,已經很久沒有說一句話,冷不防聽見這樣關切的一聲,抬起頭來卻看見眼前一根沖天辮在晃。
又是那年紀不大的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