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經過幾道宮門,只覺除卻張燈結彩之外,倒與以前每次入宮沒有什么差別。上一世沈芷衣奉詔和親時,她已經被選為臨淄王妃,待在自己府中只等著完婚,且沈芷衣恨她捉弄她與她并不親厚,她自然巴不得這礙眼的小姑子早走早好,哪兒還會來宮里為她送行呢是以也無從對比前世與這一世有何不同。
但宮里卻有鄭保。
才過兩道宮門,還未走進御花園時,迎面便看見鄭保從乾清宮的方向來,擦身而過時飛快說了一句“賢妃調動守衛,請君入甕。替身已暗潛鳴鳳宮,酉正三刻公主鳳駕出宮,姑娘須在酉正二刻事畢,使公主扮作宮人從順貞門走,姑娘也請自己盡快離宮。”
酉正三刻是欽天監算的吉時。
春日晝夜長短相近,酉正三刻正是日隱月初,由陽轉陰。
可姜雪寧琢磨,大抵與勇毅侯府半夜流放一般,民間對和親之事頗有非議,朝廷怕大白天人太多鬧出什么亂子不好處理,索性編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時間改到晚上。
她聞言只點頭,也不多說什么,便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宮人們自引她到御花園中。
沈芷衣見了她,若無其事地埋怨她來得太晚。
姜雪寧便紅著眼眶說,那就罰臣女留下來多陪陪公主。
眾人在奉宸殿進學時便知道,樂陽長公主對姜雪寧多有偏愛,這么大座靠山要走了,姜雪寧自然舍不得,這般惺惺作態也沒什么可疑之處,多留下來說會兒話自也應該。而他們來得早,且二人說不準要講些體己話,臨到日頭西斜時,便都一道告辭,說將在城門外為公主送別。
眾人在時,姜雪寧尚且能繃住一張臉,不讓眼淚掉下來。
眾人才一走,她便拉了沈芷衣的手,哀哀喚一聲“殿下。”
暮春已至,御花園里盛放的花其實已沒剩下多少了。
濃陰遍地,余暉斜照。
宮人都站得遠遠的,方才還言笑晏晏的朋友們也都散了,竟只余下滿園的冷清。
沈芷衣華服在身,重重贅飾卻有些過于繁瑣,壓在她頭上肩上,顫巍巍地晃悠。
她笑看姜雪寧“先前蘇尚儀說要找你來為我上妝,我便說寧寧一見了我就要哭鼻子,方才見你沒哭我還以為自己料錯了,沒成想你半點不爭氣。”
日盡已是酉正。
姜雪寧哪里還有心思接她的打趣,眼淚都不及擦一下,只拉著她要從這亭中起身,道“殿下,沒剩下多少時間了,您快跟我一道,先回鳴鳳宮吧。”
沈芷衣一怔“怎么”
姜雪寧向周遭一看,只遠遠看見有個小太監朝這邊探頭探腦,猜是宮里來監視的人,心底便冷笑了一聲,斷然道“一應事宜已經安排妥當,您同我回到鳴鳳宮中,換過身份改頭便可出宮。和親之事,自有最好的人來善后。只要您能安然出宮,余事便十拿九穩”
她攥著沈芷衣的手往前走。
可走出去兩步之后才感覺到身后傳來一股阻力,回過頭去,竟見沈芷衣立在原地,用一種迷惑的神情看著她。
這一瞬間,姜雪寧心底陡地一突。
沈芷衣重復了一遍“出宮”
姜雪寧感覺自己一顆心都被一根脆弱的弦高高懸在了半空中,連聲音都被帶得顫抖起來“是啊,殿下不記得了嗎那天我曾問過您的。”
沈芷衣似乎想不起來。
姜雪寧在入宮之前,想過自己入宮之后會面臨的種種情況,不管是事情的敗露,還是蕭姝的堵截,可沒有一種設想能與此時此刻對上。
她感覺哪里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