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端起一盞,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沈玠上一世帶她的種種,慶賀生辰,位封皇后,彌留之際甚至還將傳國玉璽留她保管,雖然后來此物成了她自戕殉葬的禍端,可作為帝王,他待一個對他無情的她,實在無可挑剔。
只是心性太善,善便懦弱。
她向他舉杯,緩慢而認真地道“殿下是個好人,雪寧這一杯,敬祝您此生所愿能償,安平順遂。”
所愿能償,安平順遂。
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祝語,甚至在他大婚當日說來,有那么點怪異不合時宜的味道。
沈玠微微蹙眉看向她。
她卻平淡一笑,清澈的眸底并無算計,只是真誠,仿如脈脈的細流淌過人心田,讓人漸覺熨帖。杯盞伸出來,與他輕輕一碰,仰首自己先飲盡了。
沈玠眨了眨眼,卻覺一陣惘然。
眼前這姑娘到底放下了什么呢好像渾身都輕松了一樣。
他不得其解,可也被她這般松快的姿態帶得彎唇一笑,只道一聲“愿借吉言”,也仰首飲盡。
上一世,她對沈玠無情,沈玠卻對他仁至義盡;這一世,她避開了與沈玠的交集,既還了自己一個自由,也希望沒了自己的拖累,對方能得個好報。
姜雪寧把杯盞放了,再行一禮告辭。
轉身而去的姿態稱得上釋懷瀟灑。
沈玠立在原地,看了許久,卻不知為何悵然若失。直到侍從提醒,他才垂眸看看手中酒盞,放回侍從手中,繼續往姜雪蕙所在的院落而去。
姜雪寧路上既遇到了沈玠,又說過自己不認路,找地方躲懶當然更不懼怕,前頭小湖邊上遇到個幽靜的船舫,便坐到邊上,一面梳理著自己去到蜀中后要做的事,一面等著太陽下山。
前廳著實熱鬧了一陣。
遠遠聽著有山呼萬歲之聲,便知道是皇帝和皇后來了一趟,沒過多久著又聽一片恭送,于是知道皇帝又走了。
天將擦黑的時候,她料著時辰差不多,才重新起身,朝著前廳走去。
這會兒有些公務在身的賓客已先行告辭。
姜雪寧從侍從口中問得姜伯游正在園東角的涼亭中,便尋了路去找。
果然,遠遠就看見姜伯游面朝外面立著,正同幾人說話,其中一人背向外而立。
天色已暗,光線昏暗。
她一時沒看得清楚,待得走近了,那人聲音傳入耳中,身形略略側轉,才一下辨認出來。這一剎,當真有驀然回首、燈火闌珊之感,隱約一片熾熱滾過心懷,留下卻是一道磨不去的灼傷。
蜀香客棧那一日,話已說開,姜雪寧雖覺自己不是死纏爛打之人,可見面也怕尷尬。既認出他來,腳步便不遠不近地停下。
姜伯游眼神好,倒是看見她。
不過又同眾人說了一會兒,才相互道了別。張遮不知她就在背后,轉過身時,卻一眼瞧見她立在那海棠花樹下,身形便頓住。
但他沒有說話。
姜雪寧也不言語。
直到姜伯游走過來,笑著道“怎么找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