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心虛有什么好避諱的
從此以后搞得滿書院風傳他和一位神秘的姑娘有不同尋常的牽扯,時時被拿出來打趣,偏向他問起時,他還沒辦法說出所以然來,異常地憋屈。
只不過在當時,腦筋沒轉過來,也就對此舉會產生的后果一無所覺。
倒是那姑娘笑彎了腰。
末了還十分自然地同他其他朋友擺擺手說“小女子與衛公子先去敘話,一時半會兒說不完,諸位公子便不必等候他了。過后我自然送他回書院。”
朋友們自以為識趣,紛紛促狹地笑著,散了個干凈。
殘陽鋪水,半湖瑟瑟。
岸邊柳枝已枯瘦,就留下他與那看不清面目的姑娘面對面立著,相互打量。
衛梁皺起眉頭說“在下與姑娘似乎并不相識。”
那姑娘背著手道“衛公子不認識我,我卻久聞衛公子大名了。”
衛梁不解“姑娘也愛讀書”那姑娘搖搖頭“最恨便是讀書,近來倒是有點別的嗜好。”
衛梁不知該怎么接話。
那姑娘沖他笑笑“聽聞衛公子于此一道也十分有研究,所以今日特特前來請教。”
衛梁終于沒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此一道”
那姑娘唇角拉開“種地。”
衛梁“”
在聽見這兩個字的剎那,衛梁眼皮都幾乎跳起來,甚至頭皮炸麻,有一種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人窺知了的震撼之感。
他大驚“你怎會知道”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面,其實有幾分說不出的滑稽,可難以否認至少在當時,他心中還存有一些恐懼。倒不是怕被人知曉,而是怕家中來尋他麻煩。
士農工商。
士為最高,讀書人十年寒窗為的不過就是一朝躍過龍門去當那人上人,往下則是農本商末。
世代詩書的家族自然看不上下面三等。
然而衛梁從小與別人不同,見到天上下雨、地上淌水,要去問個究竟,成日去翻什么天文歷書;見到田野勞作、布種澆水、秧苗抽芽,想去查個明白,摸進書店就偷偷買回來一本齊民要術;到后來旁人花盆里養蘭,他卻和波斯、色目那些個異族交往頗深,在青花瓷盆里栽一種長出來丑得過分的東西,叫什么馬鈴薯
年歲小時,旁人還當他鬧著玩。
待得年紀大點,家中長輩終于發現了他離經叛道的本質,把什么歷書農書全搜出來燒個干凈,狠狠給他請了一頓家法,說他要考不上回頭就要他好看。
衛梁這才“迷途知返”,把這一顆靈活的腦瓜子用回了讀書的“正路”上,寫寫策論,讀讀經書,沒幾年也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混出點名聲。
離開家便到揚州進學。
霜鐘書院里沒人管,一旦得空便拿刀在那挖出來的馬鈴薯身上比劃,還烤紅薯似的烤了幾個給朋友吃。當然其中一人吃拉肚子之后,便再也沒人敢吃他的東西嘗試了。
可以說,衛梁萬萬沒想到,在這揚州地界上,竟然有人知道他其實不愛讀書,偏愛種地
那姑娘似乎早預料到他會如此驚訝,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瞇瞇看著他道“我若說,眼下有數千畝地空著,就等一個人來種點東西,衛公子是否會感興趣呢”
衛梁覺得她在胡扯。
哪里來個黃毛丫頭就敢說有上千畝空地等著人去種當時幾乎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可那姑娘卻不置可否,只遞給他一張名帖,上頭寫了座別院的地址,說他若改了主意自可尋來,隨時恭候。
于是,衛梁終究是沒能抵抗住這等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