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們被蒙上了眼。
黑暗里,只有那名婦人緊緊攥著他的手。
等到蒙著眼的綢布被解開時,他們已經到了地下一處暗室之中,隱隱能夠聽見頭頂上沉重的腳步踏過去的聲音,還有刀劍相交的聲響,幾乎持續了整整兩個日夜。
他睡著前能聽見。
睡醒了睜眼開,還能聽見。
直到第三天聲音才漸漸小了,聽不見了。
躲藏在暗室里的人們已經憔悴了許多,幾乎喜極而泣。
皇后卻厲聲責斥,叫他們不許哭。
年輕的婦人將他摟在懷里,說,舅舅和父親都是大將軍,率領著十萬兵卒,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趕回來,接他們從這里出去。
他聽了,心里卻始終有一團迷惑假若他們不能趕回來呢
可看了看皇后姑母那陰鶩的臉色,到底沒有說出口。
時間在等待中消磨。
到后來已經分不清時辰,日夜,只是睜著眼睛聽他們說話,或者閉上眼睛做起糾纏的噩夢。
但那一天,他罕見地沒有睡著。
隱約聽到好像有人出去查探。
回來后敘說了不久,就有尖利的聲音響起,有什么東西摔碎了,緊接著是帶著哭腔的爭吵,其中一個聲音十分地熟悉。
他沒有穿鞋,悄悄地走了出來。
珠簾遮擋了他的身形。
離得近了,聽得便更真切了。
“娘娘,天教與平南王來勢洶洶,本自狼子野心,殺戮成狂,倘若不得太子殿下蹤跡,那三百孩童或還有救,興許能撐到援軍來救的時候倘若依您所言,不管誰去,那三百孩童只怕都兇多吉少是真,他們一殺以絕后患;是假,未必不惱羞成怒。怎可李代桃僵”
“叛黨已經向全京城下了通牒倘若再無人出現,豈不激起民變屆時即便驅逐叛黨,平復叛亂,焉知不會引起朝野動蕩,清流詬病”
“可娘娘,他連七歲的生辰都還未過”
“太子又才多大,難道你竟敢讓我的兒子去送死”
“那又憑什么該是我的孩子”
“就憑我兒是君,他是臣臣為君死尊卑有別,貴賤不等”
憑沈瑯是君,他是臣。
憑尊卑有別,貴賤不等
臣,當為君死。
他靜悄悄地站在珠簾后,看見那年輕的婦人哭干淚水,泣血般頹然地坐倒在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冷厲的女人說“去請小世子來。”
邊上的太監躬身應了,走到這邊來掀開珠簾,在看見立于簾后的他時,嚇得驚叫了一聲,跌坐在地,見了鬼似的顫聲喊“世子,怎、怎么在這兒”
頭戴著鳳冠的蕭皇后身形僵硬了一瞬,臉上的戾氣尚不及平息,卻在轉頭看見他時,連忙換成了平日的親近溫和,還沖他笑了起來“怎么,睡不著呀正好,姑母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他站在那邊沒有走過去。
蕭皇后卻走了過來,蹲在他面前“圣賢書教,該當忠君。現在外面有壞人要抓太子殿下,你是殿下的伴讀,愿不愿意假扮成太子殿下出去呀”
他抬起頭向角落里看去。
年紀相仿的沈瑯瑟縮著坐在那里,觸著他目光時有些躲閃,可一轉瞬又惡狠狠地回瞪向他,豁然起身訓斥“君要臣死,你敢不去”
蕭皇后惱了,罵他“閉嘴”
等轉回頭來向他時,又和顏悅色“本宮知道,世子自小早慧,是最懂事的,也該知道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