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冷寒的天氣里,他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辨的速度蒼白下來。
第三天他烤焦了小半塊獐子肉。
也是這天,她將雪裝進水囊化掉后,遞給謝危,而他沒有準確地接住,停了一下才拿到手中。
那一刻,姜雪寧覺得有寒氣朝自己骨頭縫里鉆。
謝危那雙眼實在瞧不出什么異常,慢慢喝了一口水,向她道“現在我已經沒有用了。如果我是你,夠聰明,就該帶著東西,找雪停的那一天,走得遠遠的。”
姜雪寧想,這人怎么這樣
她不敢泄露半點多余的情緒,只道“你難道想死在這里嗎”
謝危又咳嗽一聲,唇畔的笑意輕輕漾開,道“死在這里,有什么不好”
至少好過淪為人手中的籌碼。
生由己,死由己。
姜雪寧卻恍恍然如在幻夢之中,看著眼前平靜又平凡的這個人,竟覺一股莫大的悲哀涌了上來,將她填滿。
這是她兩世都不曾見過的謝危。
可怎么會呢
謝危怎么會是這樣呢
她退了一步,胸口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喘不過氣來。
于是轉身直接出了山洞。
外頭刮面的寒風一吹,那口氣才漸漸緩過來。
謝危從始至終坐在那邊沒動,慢慢塞上了水囊的塞子,將其輕輕靠在一旁。
他想,如果她真的走了就好了。
可過不久,腳步聲便重新臨近,進了山洞,她冷冷地說“外面雪停了,出了太陽,天氣很快會暖和起來,我們很快就能啟程了。”
謝危幾不可察地一笑,又怎么會信她
下雪不冷,化雪才冷。
倘若真的出了太陽,雪還堆了滿山,接下來的日子才難過。
姜雪寧根本不提走的事,仿佛從來沒有聽見謝危那番話。
從這一天開始,由她來烤吃的。
只是有時過火,有時不夠,總要折騰上好幾趟,才能順順利利吃到嘴里。
謝危并不抱怨。
但也許更是沒力氣抱怨。
他的咳嗽在天氣越來越冷后,也變得越來越嚴重,末了有些燒起來,一閉上眼,妖魔鬼怪橫行,魑魅魍魎當道。
一時是那些關押在一起的孩童們天真恐懼的眼,一時是平南王與天教逆黨聳峙如山的刀劍
那妖道的臉孔因為氣急敗壞而扭曲。
他們將他綁到了城墻上,刀架到他的脖子,意圖以他的性命要挾城下退兵。
然后便是千軍萬馬,尸山血海。
有誰在冥冥中呼喊著他。
于是他朝著那邊走去。
可又有一只手從虛空中伸過來,死死地將他拽住,讓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熬在油鍋里,他好想大聲地叫喊出來。
救我――
然而天地間沒有他的聲音。
他像是一只徘徊的游魂,頂著終將毀滅的軀殼,掙扎出滿身瘡痍,卻憑著那口氣藏在暗中窺伺
一個聲音從茫茫大霧的深處,焦急地傳來,對他喊“活著,活下去,活下去”
另一個聲音藏在黑暗里,桀桀怪笑“你早該死了這樣苦,這樣痛,為什么還不去死”
為什么還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