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琴劍書本也不敢攔她,見她如此舉動,心里雖嚇得咯噔一聲響,可竟愣是站住了沒動。
謝危卻是好整以暇地轉過頭來。
對方這近乎“破門而入”的舉動,竟也沒使他有半點生氣和不滿,修狹的眉眼在溫和的天光下舒展開,只閑閑地笑問“火氣這樣大,誰又招惹你了”
姜雪寧醒過來看過大夫之后,渾身沒力氣,本應該喝一頓粥之后躺下來,先將養一陣。可她才喝了丫鬟端上來的半碗粥,就越想越覺得生氣,那股無名火在心里壓了半天之后,非但沒下去,反而如澆了油似的,猛烈地竄上來。
于是把碗一摔,干脆來了。
此刻站在屋里,她把斜坐在窗下的謝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點皮笑肉不笑的嘲諷“我現在琢磨,是我錯了。謝先生這樣的人,原來是配死的。”
先前她說,你也配死么
如今換了說辭。
謝危眉梢輕輕一挑,唇邊笑意深了些許,卻半點沒生氣,照舊那不溫不火模樣,問“哦,你又改主意了”
姜雪寧臉上原來扯出來的那點要笑不笑的味道,立時冷了下來,終于懶得再同他開什么玩笑,徑直問“那日你帶的是五石散”
謝危注視著她“你不已經問過大夫了嗎”
姜雪寧一窒“所以是真的”
此地已經算是北地,縱然出了太陽,也還是凍人得很。她出來時穿了厚厚的錦衣,披了柔軟的斗篷,整個人都像是被裹起來了似的。只是面容消瘦,更顯得身形單薄。說話時,臉頰都因為怒意而沾上幾分薄紅,額頭鼻尖卻因為虛弱而滲出幾分細汗。
他真怕她站不穩倒下去。
謝危放軟了聲音,輕輕一指擱琴的方幾對面,道“坐下說吧。”
姜雪寧的確是人才醒,身發虛,聽見他這話時,腳步一動,下意識是要走過去坐下的。然而就在腳步將邁未邁時,猛地一個激靈就醒過了神――
坐了,氣勢矮一截,話就不好說了。
她硬生生立住腳,動也不動一下,梗著脖子道“不坐。五石散,是真的”
謝危終于慢慢蹙了眉,先前那輕松的神態也消下去幾分,沉默地望了她片刻,并未否認“是真。”
這答案本是姜雪寧意料之中。
可真聽他親口說出來時,她仍舊感覺到了一種無法理喻的荒謬“堂堂一朝少師,天下士人表率,你難道不知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只有那些昏聵荒唐、愚蠢輕狂之人,才奉之為解憂藥你竟和他們一道,自甘墮落嗎”
她話說得其實不狠。
可很久沒人敢跟他這樣說話了。
回首過往某些夜深長坐燈前等待天明的時候,謝危安靜極了,認真地慢慢道“往后不會了。”
姜雪寧心頭莫名跳了一下。
緊接著連眼皮都跳了一下。
分明平凡的一句話,在謝危的注視中,竟說出了一種繾綣而鄭重的意味,仿佛這是他對人許下的承諾一般。
而這個人,正是自己。
若說方才不客氣地推開門走進來質問,是怒極上了頭,一時想不過,那在謝危這句話出口的一刻,姜雪寧所有的沖動與怒火,都如潮水一般退了,只留下光禿禿的礁石,讓她陡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