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人家看破了。
姜雪寧不能再裝下去,泄氣地推開了窗扇,果然瞧見謝危站在外面,只是一邊袖子已挽起來一截,一手端了碟糖人的花生酥。
微微清甜的味道和花生炒熟后的獨特香味,混合在一起,一下順著小風吹了進來。
姜雪寧在窗里,視線飛快地往那花生酥上瞟了一眼,又迅速地轉回了謝危身上,掛起笑容來,先是不尷不尬地叫了一聲“謝先生。”
謝危把那碟花生酥給她擱在了窗沿上。
姜雪寧前陣子已經領教過了此人的深沉套路,早暗中告誡自己要提高警惕,此刻一見連忙道“先生厚愛,學生不學無術,怎么敢當從來只有學生孝敬先生的,還請先生收回成意。”
謝危沉淵似的眸子定定瞧著她,倒無多少調笑之意,淡淡道“口腹之欲都要忍耐,百般謹慎顧忌,你這般活著,又比我痛快多少”
姜雪寧怔住。
謝危說完,卻也不看她是什么神態,何等反應,便轉身負手又順長廊去了。
姜雪寧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重新低頭看。
那碟花生酥就這樣靜靜擱在窗沿上。
她直覺謝危說這話不過也是“套路”的一種罷了,可腦海中一陣翻涌,偏偏覺得他這話本身對極了,振聾發聵似的,還有一種莫名的煽動力。
她一時不好判斷,是太過認同謝危這句話,還是眼前這碟花生酥散發出來的香味太過誘人,使她在忍了又忍之后,終于控制不住地,伸出了自己罪惡的小手
一口下去,糖皮甜得正好,裹在花生仁上,猶如淋了一層油,焦黃的琉璃似的凝固在上面,卻偏是焦而不糊。花生又酥又脆,咬碎之后與糖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完全超越了糖或是花生任何一種,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在人舌尖炸開。
姜雪寧差點沒把舌頭一起吞下去。
太好吃了
上輩子她也就有幸嘗過姓謝的烤的野兔子,做的桃片糕,但畢竟野兔子是在荒山野嶺,桃片糕就那么幾片,前者味道上差一籌,后者吃沒一會兒就沒了。
這一世,還是頭回吃到謝危做的別的東西。
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做東西能好吃到這地步
還有沒有天理
讀書讀第一也就罷了,畢竟據傳姓謝的早慧,自小聰穎;彈琴彈得好,謀略比人高,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可這人竟還下得一手好廚
姜雪寧突然有了一種被人狠狠拍臉、從上到下羞辱了個遍的錯覺。
可手上卻控制不住。
吃了一塊再拿一塊。
不用說,她沒能防住謝危的“套路”。
正如世上的男人找外室、養小妾一樣,姜雪寧管不住自己,越了界,吃謝危的、喝謝危的,也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吃都吃了能怎樣
吐出來不成
何況謝危那句話實在說得沒毛病。她實已經重活一世了,縱然人世間的確沒有真正的自由,可口腹之欲這一點小小的愿望都不能達成滿足,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何況當初還是她對謝危信誓旦旦說,自己舍不得死,就是舍不下這人世間之種種的牽掛與欲求。
吃就吃了。
人在屋檐下,哪兒能不低頭
她想自己還要去邊關,找燕臨,救公主,有求于謝危的地方多著呢,總有說軟話的時候,人家愿意給她做吃的,她就受著唄。關系搞壞了,那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以破罐破摔,干脆心安理得跟著謝危混起了吃喝。
沒過兩天,別院里廚子燒的菜她就吃不下去了。
可謝危又不真是廚子能頓頓做,姜雪寧便只好瞧見他從走廊上往南邊廚房走,便以“孝敬先生”的名義跟過去,守著那剛出鍋的吃。
謝危本是隱士文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