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剛掌權的那一日,為了日后調令能行,如臂使指,燕臨做了一件事。
“斬了”
姜雪寧隨管家往客房的方向走,路上不免也打聽點邊城的事情,可卻聽了點方才在街上時燕臨自己沒有講的事,一時愕然。
“臨陣斬將”
老管家上了年紀,腰背傴僂,卻是半點不為那掉了腦袋的倒霉鬼可惜,甕聲甕氣地道“燕將軍才到忻州,這可不為百姓們做了件大好事么這些年邊關沒仗打,可不知養出多少廢物,趴在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身上吸血。那殺得叫個痛快,活該”
姜雪寧忽地靜默。
老管家卻還絮叨“眼見著人家韃靼都要打過來了,一幫飯桶還想避戰。昨兒個是長公主去和親,明兒個那些狗東西就能來擄掠城里的閨女不想打仗的將軍是好將軍,可不敢打仗的將軍,就要這樣拖出去砍了。您來的時候都晚了,要早上幾天,城外頭點將臺上流的血還沒干呢,可好看。”
劍書悄悄向姜雪寧看了一眼。
姜雪寧若有所思。
老管家已經到了客房前頭,說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道“瞧我,年紀大了話也多,都不知道這些話在貴人面前是不是該說,您可別怪罪。”
姜雪寧不過是有些意外罷了。
可其實沒什么值得驚訝的。
要想在這樣一個地方站穩腳跟,真正地執掌兵權,殺伐果斷的手段少不了。也唯有殺雞儆猴,才能讓剩下那些人心有戚戚,才能讓軍中那些侯府舊部真正地心服。
她只是有些憐惜舊日的少年――
單槍匹馬在這樣的地方,孤立無援時還要做出種種決策,個中不知遇到了多少艱險,遇著她時卻一句也不曾提,好像一切都順心如意模樣。
姜雪寧謝過了老管家,自己進了屋,發現這間屋子已經是精心布置過的,并無外頭看著的那般粗獷,妝奩上甚至還擺上了新買的胭脂。
她不由笑了一笑。
轉頭卻對劍書道“我就在屋里也不出去,你先回去跟著你家先生吧,萬一有點什么吩咐也好照應。”
劍書猶豫了一下,大約也是覺得忻州這樣陌生的環境讓人擔心,躬身向她拜了一拜,也沒多說什么,便告了辭,回頭往議事廳的方向去。
謝危來自然先了解一番城中情況。
這些將領最擔心的莫過于糧草情況。
朝廷派謝危來說是督軍,實則是為了防止邊關嘩變,自然不會準備什么糧草的事,可以說甚至連半點風聲都沒有。可謝危燕臨都另有打算,韃靼是一定要打,沈芷衣也一定要救,是以回應有關糧草的質疑時并無半點慌亂,只說糧草輜重都已經在路上,請眾人不必擔心。
他這樣來自京城的大官都說了,眾人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議事畢,只說晚上設宴為謝危接風洗塵,便都告退。
廳內只留下謝危與燕臨。
茶盞中的茶水,已只余下一點溫度。
謝危端起來喝了一口。
燕臨卻注視著他,眼底少見地出現了幾分猶豫,甚至含了一種別樣的打量。他試圖從他眉眼里分辨出什么來,試圖與父親這兩年來的企盼與守望對出些許端倪。
當初勇毅侯府幾蒙抄家滅族之難,幸而背后有人出手相助。
這個人便是謝危。
可他與侯府有什么關系呢明面上一點也沒有,只不過是他入宮讀書時的先生罷了。
當初,父親病中時,燕臨曾有過自己的猜測,向他問“謝先生到底是誰”
父親咳嗽得厲害,卻不肯吐露更多。
只是眼底含著淚,同他說“是你要完全相信的人。”
那時候,他心底便有了冥冥中的答案。
燕臨沉默了半晌,才道“這些年,多謝先生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