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自然不會蠢得還以往日的態度相待,只是回以既不顯得熱絡也不顯得冷淡的一笑“兩年不見,恭喜周大人青云平步,高升許多。”
一圈人都見過了禮,這才真正落座。
周寅之自陳是邊關捷報傳回京城,圣心大喜,龍顏大悅,特命他親來嘉獎,以示恩寵。還說什么勇毅侯府終于又能重回京城,謝少師后方籌謀亦立有大功。
完全一副不知道真相的模樣
好像燕臨不是擅自離開了流徙之地,好像他奪得兵權不是矯詔而真是皇帝的旨意,就連皇室原本對沈芷衣不聞不問、見死不救的態度,都仿佛從來不存在。
一切都是雷霆雨露,天恩浩蕩
要知道明面以燕臨為首、暗中以謝危為首的這一干人等,實打實干的是謀反勾當,周寅之坐下來卻和他們談笑風生
這份膽氣,就是謝危也得贊嘆一聲。
只不過比起旁人深覺驚異詭譎的不安,他卻有一種出奇的鎮定與平靜。畢竟仗打完之后,朝廷的態度,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姜雪寧初時也不免驚疑不定,待靜下來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關竅――
邊關之戰,已經塵埃落定,有了定局。
韃靼狼子野心,既對沈芷衣生了殺心,來年必定進犯大乾。如今一戰獲勝,舉國上下,一片沸騰。原勇毅侯府世子燕臨以戴罪之身執掌兵權,救回公主,踏平韃靼,更是名揚萬里,百姓稱頌。
連皇帝都得了許多贊譽。
反觀朝廷,天教作亂,暗中窺伺,可稱得上是“危機四伏”。
沈瑯自然知道邊關這幫人是欺君謀逆。
可揭破這事實,對他全無好處。一則不免自己證實了皇家冷血的傳聞,有違孝悌的圣人教誨,失了民心;二則邊關屯兵十萬,真要治罪,只會倒逼燕臨即刻謀反。朝廷外患未除,又豈能為自己增添內憂
倒不如虛與委蛇,順水推舟。
既然你等謀逆反賊敢自稱是領了圣旨,我這當皇帝的便敢真當自己發過這一道圣旨,將假作真,反而能得民心,緩和局面。
甚至還能派個周寅之來邊關邀買人心。
有了皇帝的關注,高官厚祿在望,誰愿意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謀反呢
姜雪寧想到這里,抬眸再看座中人,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可哪個不是揣著明白裝著糊涂
于是忽覺一股寒氣倒淌上來。
她也不插話,只聽著眾人講。
周寅之這兩年來越發長袖善舞,不但能與謝危、燕臨等人談笑,甚至連邊上坐著的尤芳吟和任為志都注意到了,還笑著說“當年獄中一別,便再未見過尤姑娘了。現在嫁得一樁好姻緣,也富甲一方,實在是神仙眷侶了。”
任為志與周寅之不熟。
尤芳吟當年苦于尤月的折磨,還真是得過周寅之照拂的,連當年學算賬的算盤都是周寅之使人幫忙找來的,她是記恩的人,倒是誠心感激“多賴周大人當年費心照拂,只是微賤商賈末流,未得機會一表謝意。這一杯,便敬周大人了。”
她當真端了一杯酒來敬。
眾人大多不知他們有何故舊,但看周寅之連尤芳吟都認識,不免又高看了幾分。
姜雪寧卻不知為何生出些不安。
周寅之從京城來,沈芷衣則是在韃靼兩年,路途遙遠,幾乎已經對宮里的狀況一無所知,席間不免問起,周寅之也一一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