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芝低頭看他的手背,伸出手又停在了半空,啞聲說“別動。”
“別動,小森,你的針管回血了。”
他的聲音比方木森更沙啞,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耿芝匆忙叫來護士幫忙調整輸液針,方木森沒覺得疼,直到棉球和膠帶撕下來,才發現針孔附近的一大片皮膚都青了。
可能是剛剛把對方的手打開時動作太大,弄歪了針管了吧。
方木森漠然地想著。
從之前說話開始,耿芝的眼睛里就一直有血絲,始終未褪,護士重新扎針時,男人在一旁沉默地看著,方木森才瞥見他的眼眶似乎也有些隱隱泛紅。
大概是自己燒得迷糊,眼睛過于酸痛,看錯了。
明明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怎么還能這么沖動幼稚。
方木森疲憊得厲害,剛剛說完那么多,本就腫痛的喉嚨也被砂紙刮磨過一樣疼。他閉目倚在墻上休息,思緒有些昏沉,后背大概已經被不怎么干凈的墻皮蹭臟了,但方木森也不想動了。
他在嘈雜的背景音中聽見了耿芝的聲音。
很輕。
“對不起。”
“我不想打擾你,但你現在需要照顧,讓我把虧欠你的過錯償還一點,可以嗎”
方木森想說不需要,你不欠我什么。
但他嗓子又疼又腫,力氣也耗盡了,實在懶得開口。周圍依舊是吵吵嚷嚷的聲音,混亂一片,惱人得厲害,不知道什么時候,方木森就又睡了過去。
病去如抽絲,方木森這次發燒打了整整三天的吊瓶。
期間他的思緒一直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后來才漸漸恢復了一些。
三天里耿芝一直陪著他,工作時,醫院里,休息時,幾乎寸步不離。方木森那堪稱狠決的拒絕似乎并沒有動搖耿芝的想法,連一點影響都沒體現出多少,反而像是讓他更堅定了些什么。
方木森沒管。他身體不舒服,也沒精力再和耿芝吵,只想著這次合作馬上結束,他們很快就不用再有聯系了。
輸液結束后又兩天,因為方木森生病而延誤了一部分的收尾工作結束,整個項目終于徹底地完成了。
結束那天恰好是周五,一同忙碌了很久的兩個工作團隊早早定好了慶功的地點,一下班就開開心心地打車去了海底坎。
方木森并不是很想再和耿芝一起吃飯,但這畢竟是工作上的事,不管是犒勞自己的團隊,還是尊重合作方,他不到場都不怎么合適。所以最后,方木森還是跟著去了。
兩個團隊加起來足有三十多人,最近的那家海底坎沒有這么大的包間,他們就坐在了大廳里,分散坐了六桌。
這些天的合作下來,兩個團隊互相之間也算比較熟悉了,而且還有個總是請所有人吃外賣的耿老板,大家坐在一起,聊得也很開心融洽。
方木森不可避免地和耿芝坐在了同一桌上,畢竟他們是兩邊的頭兒。而且剛剛分桌落座時方木森沒怎么留意,最
后才發現桌對面坐滿了,只有耿芝所在的這邊長椅上還有位置。
一桌五個人,下屬們很默契地把空間更足的雙人座留給了他們兩個。
方木森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平靜地落了座。
眾目睽睽之下,方木森并沒有表現出什么。他平時話就不多,同事們也習慣了,這一桌基本上都是同事們和耿芝在聊。
他們倒是聊得很好。
這是耿芝的特長,他從來都是人群矚目的焦點。
耿芝也給方木森夾過東西,用公筷,脆爽的鮮毛肚落在餐碟里時,方木森看著那挾著筷子的修長指尖,沒說話。
但他也沒去碰那些吃的,后來東西堆起來,占了盤子,耿芝才沒再繼續給他。
吃到一半的時候,方木森盯著冒泡的湯鍋想這頓飯什么時候結束,周圍的燈光卻忽然暗了下來。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但光并沒有完全消失,只是關了大燈,隨后這片分區墻壁上的投屏就亮了起來,碩大的屏幕上顯現出幾個明亮的大字。
方,我愛你
方木森額角一跳。
他清楚地聽見了同事們驚訝的議論聲,看見了他們張望尋找的好奇目光,已經隱隱有人朝方木森的位置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