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叔叔來一趟。”段述民把他叫到了自己的書房。
這是曹烽第二次進書房,他平時不會進來,打掃也不進來,因為里面有重要的文件,就連鐘點工來打掃,里面的監控也是時實開著的。
“小烽,你是大孩子了。”
曹烽還是沒有說話,在心里想,這對段語澈不公平,但這種話,不能由他說。
“叔叔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坐下,別站著。”段述民眉頭有些緊,從抽屜里拿了一包煙出來,點了一支,“我和小澈他媽媽的關系很復雜,你來的時候肯定就注意到了吧,他媽媽去世好幾年了。”
“我知道的弟弟,說過。”曹烽當然注意到了,他還注意到,段述民這里沒有一張有關去世的女主人的照片,只有段語澈的房間,有幼時的他和他媽媽的照片,保存在相框里。
書房燈開的很暗,煙味開始在這個密閉昏暗的空間內飄散。
段述民頗為詫異,段語澈竟然會告訴他這些,手指拿下嘴里銜著的香煙,他繼續道“那你應該也知道,vivian是搞藝術的,就是裝置藝術,十多年前,她來烏鎮開過一個燈光藝術展,我也就是那時候見過的她。”
“叔叔跟你一樣,草根出身,家里往上數三代都是農民,不過我讀書讀了出來,上山支教了兩年,不想當老師了,我一同學在烏鎮開了個酒吧,我白天學習,考證,晚上就去駐唱。”
“過了三個月,展開完了,她就走了,vivian還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離開,她很喜歡我,我當然不行了,我的家庭、根基,都在這里。”他說著苦笑一聲,“十年前,她來上海開展,我在路邊看見了她要來的海報,就特意去了,每天都去,終于見到了她。”
曹烽聽著,并不打斷他,安靜的就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樣。
“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有了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她給我看了照片,我以為她回心轉意,或許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問她能不能把孩子帶回國,我和她一起撫養,那也是我的小孩。”
“答案想必你也清楚,她并不愿意,她也看不起我,我那時候在銀行基層工作,她反問我能不能給孩子最好的教育、生活,我做不到,她能。”段述民不愿意講太多細枝末節的事,有些事他愿意說出來,是因為釋懷了,可在當時,卻是莫大的恥辱,他拼命地工作,干出業績,他也遇見了貴人,最后在這個年紀,做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
“后來你也知道了,小澈他媽媽生病了,帶著小澈回國來,我才第一次見到他。”他當時有了一個交往兩年的女友,結果他忽然把兒子接回家,女友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你孩子都這么大了還跟我談戀愛,耍人呢”
女友提出分手,段述民也毫無對策,單是這個忽然出現的兒子,長得冰雪可愛的小孩,就分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他媽媽跟我說,小澈有點心理上的問題,因為她這些年到處辦展,追求她崇高的藝術,沒工夫陪孩子,他情感需求很強烈,他需要一個父親,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父愛,所以才帶他回國來,讓我在她死后繼續撫養,彌補他童年缺少的愛。”他當時是恨死她了,很快,他就知道這個小孩有多大的問題,他試圖討好每一個人,尤其是他,他當時工作也忙,兒子經常就可憐兮兮地打電話給他,說自己騎自行車摔倒了、從樓梯上摔下來了、肚子疼、頭疼
總是扯莫名其妙的病因,騙他回家,自己要帶他去醫院,他也不肯。
裝病這件事,很快被他識破了,他剛開始很生氣,教育他不能這樣,小語澈也不哭不鬧,很誠實地說以后不這樣了,結果下次還是這樣,做同樣的事,嚴重干擾了他的正常工作,丟了不少客戶。
他只好打電話給段語澈的小姨,讓她來看看他。
“他小姨說,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經常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自己又學了新曲,要她來指導,一次兩次也就罷了,總是這樣。”他抖了抖煙灰,紅色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面前的煙灰缸里,丟了四五根煙屁股,濃郁的煙味充斥著書房。
“我打算帶他去見心理咨詢師,他小姨就告訴我,說toy并不是生病,他沒有生病,他就是需要一點陪伴,只要我肯陪著他,他就不會鬧,什么時候我要是忙了,他準會鬧脾氣。”
“所以,小烽。”段述民看著一直保持沉默、仿佛心情很沉重的高大少年,“這事你不能告訴他,他還太小了,等他長大了,成年了,有了喜歡的女孩子等他談了戀愛,可能再也不需要我的時候,我才能告訴他。”段述民自己心里也清楚,沒有女孩子愿意這么跟自己耗、搞地下戀情,等兒子成年了,長大了,又是幾年。
再深的愛也不會持續這么長久的,誰會愿意等一個人好幾年
聽他講完,曹烽又是良久的沉默,好半天才低聲應了句“叔叔,這件事我會保密的,下次你不要、不要做這么危險的事,如果小澈今天也跟我一樣沒出門,這太危險了。”
段述民也有點尷尬,解釋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在算了,我送她回家,你吃晚飯沒有我去外面給你帶回來。”
曹烽說沒吃“我買了菜,準備回來自己下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