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吃飯的時候,楚楚卻發現巴絲瑪的丈夫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也許是不大會說普通話的緣故,他只是客氣地對楚楚笑,指指菜讓她不要拘束的意思。
巴絲瑪如今已經有六十幾了,可看上去好似五十幾歲一樣精神,巴絲瑪說他丈夫和她同年的,可他丈夫看上去說是七八十的老頭也不為過,顯得很蒼老,不過為人親和,吃完飯,楚楚有些問題想請教巴絲瑪,他丈夫就默默地收拾桌子,很老實敦厚,十分包容巴絲瑪的樣子。
楚楚原來接觸過一些民族舞,但是類別沒有非常細化,對于各種舞種背后的文化也不是全都了解,所以她是帶著求知欲來的。
巴絲瑪似乎和楚楚很投緣,她現在的生活早已脫離了那個華麗的舞臺,所以鮮少有人會和她討論這些,難得碰到像楚楚這樣的晚輩,巴絲瑪也很喜悅。
她還拿出她原來的筆記,上面密密麻麻抄寫著她走訪各地后,記載的各類舞種的形式特點,表演技巧和風格,還有民俗文化背景等等。
巴絲瑪說這些筆記壓箱底多年了,也沒什么用,如果楚楚想要可以送給她。
楚楚無法表達當接過這沉甸甸的筆記時,那種激動的心情,這是老一輩藝術家用一生時間總結的經驗成果,因為每一種民族舞背后都有不同的環境風俗,民族性格,文化傳統和宗教信仰,所以這厚厚的一本筆記才顯得如此珍貴,楚楚大概翻閱了一下,發現巴絲瑪還非常可愛地畫了舞蹈動作的示意圖,真是個細膩的女人。
她想,任何一個偉大的藝術家都得具備如此鉆研的精神吧,無論生在哪個年代。
時間已晚了,巴絲瑪讓丈夫去親戚家過夜,她把楚楚留在了她的蒙古包。
巴絲瑪也問了楚楚很多現在外面的情況,如果還是巴絲瑪印象中的樣子,她會露出會心的笑意,如果有些地方已經被拆了,或者有些她從前聽說的人已經不在了,她會有些惆悵,楚楚問她是什么時候回到這片大草原的,她告訴楚楚是她35歲那年,她記得如此清晰。
隨后楚楚想到了一個問題:“那您35歲才結婚嗎?”
巴絲瑪笑著說:“我們那時候結婚早,我18歲就嫁給阿曼了。”
楚楚有些錯愕,18歲和她丈夫結婚,21歲離開這里,35歲才回來?那中間這么多年他們怎么維系關系的?
巴絲瑪似乎是看出了楚楚的疑問,主動告訴她:“他的父親和我父親是摯交,從小兩家就結親了,所以我滿了18歲就嫁給了他,我19歲那年縣里舞蹈團招人,外面回來的舅舅帶回了消息,我背著阿曼跑去報了名,直到選上我才跟他說,我對他說,你要是不給我去,我明天就去回了人家。
可我家那木頭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早上把家里僅剩的那點錢給了我,讓我帶上路,怕我在外面要用錢。
我一開始隔三差五到縣里訓練參加表演,后來在一次公演中被市里藝術團看上了,我回來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那時候交通不便利,回來一趟得兩三天,慢慢也就不回來了。
之后跟著藝術團全國跑,認識的人越來越多,見識得也越來越多,也就不再想回到這片大草原了。”
楚楚不僅想到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她躺在巴絲瑪的另一邊,側過身子問她:“那伯伯一直等你嗎?”
巴絲瑪對楚楚露出頗有深意的微笑:“我最幸運的就是嫁給他,外人說我如果當初留在首都可以過上富有的日子,所以很多人跑來問我后悔回來嗎?我從不后悔回來,因為我家在這里,這里有人在等我回家。”
楚楚沒有再繼續問,不知道為什么,她聽完巴絲瑪的這句話后,突然心里特別難過,她翻了個身偷偷抹掉了眼淚,腦中出現了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有些沉痛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