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可想過，若你堅持如此，母親該怎么辦？小玹該怎么辦？”良久之后，陸玠才緩緩開口。
只是，這一次他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虛弱。
藏于他寬大袖袍中的手，早已經緊握，指甲陷入了掌心之中。
聽聞愛妻幼子，背對著陸玠的陸荇晁閉上雙眼，掩蓋了眸底的那份不舍和心疼。“我身為陸氏長子，又是所謂的陸王，有些事必須我來做。至于你母親和弟弟，你替為父好好照顧他們。”
“父親！”陸玠突然大喝。他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向父親，那孤燈下，被昏黃光影籠罩的背影，刺痛了他的雙眼。“真的要如此嗎？”
陸荇晁轉身，看向陸玠。
面對這個外人皆稱弱的長子，他露出微笑，教導道，“玠兒，你記住，有些事必須要見血，才能讓人刻骨銘心，才會讓大勢穩固。”
陸玠嘴角輕顫，他努力的保持著平靜。
他懂得這個道理，可是，不代表要見他父親的血，才能穩固大勢。“孩兒想要陸氏安定，若父親如此決絕，豈不是讓孩兒違背了本意？”
“為了陸氏，犧牲我一人，又有何妨？”陸荇晁果決的道。
陸玠沉默。
他原本的計劃，是明面上讓一切按照皇帝的計劃進行，他暗中護住這些天驕，拿到皇帝勾結敵國陷害臣子的證據。在皇帝問責陸氏的時候，將這些認證物證甩出來，以天子不義，全民皆可反之論，反了這后晉朝的天。
但是，父親的話，讓他無言以對。
的確，若是犧牲了陸荇晁，整個計劃，會進行得更加順利，也會讓后晉朝的天下盡快的覆滅。但是……
“玠兒，我陸氏不愿受欺壓，不愿受人擺布，不愿被動挨打。但是，卻不代表可以任由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只有祭出利劍，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風波，還天下一個太平，也為我陸氏奠定一個好的開始。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為君者，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陸荇晁語重心長的看向長子，燈光下，眸色復雜。在陸玠沉默的時候，他爽朗一笑，“你尚且愿意為了陸氏耗盡心血，你父親我為了陸氏，這條命舍了！”
是啊！
這一場戰爭，不過是一場陰暗的謀劃。
甘愿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北防軍，甚至大秦軍人，恐怕都不知道，這一場莫名的戰爭，來源不過是一場皇室之間的交易。
陸玠的話，讓陸荇晁淡淡一笑。
那笑容中，有看淡了陰謀下的平靜，也有一些無奈的悵然。“我陸荇晁并不是什么好人，也從未把自己標榜為英雄。但是，卻絕不會為了私欲，而犧牲這北防將士。”
“父親。”陸玠抬眸，看向父親被北防風霜侵蝕的臉龐。
陸荇晁仿佛沒有聽到陸玠的話，站起來，走向北防的防衛圖前，負手而立，背對著他。語氣中滿是滄桑的道，“玠兒，我陸氏安分守己，甘愿蟄伏數百年，你說，為何他還是不放心？與敵國聯手鏟除自己的臣子，他就不怕被天下人嗤笑，戳著脊梁骨辱罵么？”
這番話中，隱藏著憤怒和憋屈。
陸玠緩緩垂眸，長睫擋住了他眸底的情緒，“對他來說，鏟除陸氏，才會讓江山鞏固。于此之下，一切都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陸荇晁赫然轉身，眸光銳利的看向陸玠。
突然，他大笑起來。“好一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一點，我不如他，玠兒，你要好好學習。”
一種不妙，突然從陸玠心底蔓延而升。
他抬起眸，看向父親，“父親你要做什么？”
陸荇晁緩步走向他，馳騁疆場的大手，緩落在他肩頭。那重重的一壓，讓陸玠感到一種千斤重擔的托付。“玠兒，我陸氏并非愚忠之人。天下不容我，只能我執掌天下。但是，要做到這一步，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
“如今這天時地利人和，便是他親手送來的。”似乎察覺到父親后續話語中的隱藏的決斷，陸玠慌忙開口打斷。
陸荇晁緩緩搖頭，“這還不夠。還不夠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還不夠讓我陸氏出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