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省都知道蒙古人入寇了,可是各地一處烽火狼煙都沒燃起,沒人報信。
罪犯靠不住。之后,不是沖要地方的墩軍開始征發當地老百姓。
“冬則男子瞭高,夏則婦人應數。”
男人要去干活掙錢養家糊口,哪有空守墩臺。
墩軍原本有月糧,可是這年頭誰給你發。好不容易下撥一次,還有什么火把錢、坐月錢、空閑錢、節禮錢等等名目來克扣。
至于過冬衣物,“緣邊守瞭旗軍,舊給皮襖、皮帽,年久破壞,請再給。”
官員建議每兩年賞給延綏鎮墩軍皮襖一件。皇帝原則上同意“榆林守墩官軍并邏卒見在御寇効力,命鎮守巡撫官察其勤苦者,特與賞勞,不為常例。”
結果只是擇要賞給,未成定例。
普通小卒十年都不見得能給發一次過冬衣物。
之前畢懋康曾奉勅閱視延綏、固原二鎮,亦提到守墩之苦。
都知道苦,那老百姓也要跑路。
所以又有了拖家帶口守墩。
”草屋數間,使其父母、妻子俱生于斯、聚于斯、葬于斯。一切歌訣烽事,童而習之,絲毫無差。一旦聞警,照歌分傳,庶不誤事”
“不但守邊,兼亦自防其家,杜脫逃曠離之弊。”
墩戶以墩院為家,在周圍開啃荒地,拖家帶口的也不容易逃跑,守到老死為止。
就如李自成眼前這個墩臺,石碑上注明
守瞭墩軍五名。
口一名劉奉妻李氏,一名丁海妻劉氏,一名李良妻陶氏,一名楊文斌妻金氏,一名馬名妻石氏。
火器鉤頭炮一個、百勝銃三桿、鉛子四十個、火草一個、火線五十條。。
器物黃旗一面、梆鈴各一副、刀三把、弓三副、箭三十支、軟梯一架,柴堆伍座,煙灶伍座,擂石二十堆。
家具鍋伍口,缸伍只,碗十個,箸十雙。
米脂縣石匠曹登云男曹小兒造碑
萬歷三十八年五月二十日
這是榆林鎮七百八十五座烽火墩臺之一。
高崗上黃土飛揚,孤寂的守墩軍戶駐扎了年復一年。
二十年前派來守墩五戶人,現今只余兩戶三個人。至于原備的銃啊炮啊弓箭一概全無。
“哥,給碗糧吧。”
蓬頭垢面的女子一把扯開破衣。
李自敬、李過唬的急忙背過身去。
女子膝行兩步,給李自成磕了個頭,“哥,行行好,給碗糧。奴家做牛做馬報答你。”
這時窯洞里又出來個婦人,拄著個木棍步履蹣跚。
忽然,她身子一歪,從山坡上骨碌碌滾了下來。
“石家嬸子”
女子驚叫一聲,急忙跑了過去。
“嬸子嬸子”
“苗,苗啊,娃,娃不行了”
女子聞言大驚,尖叫著奔回窯洞。
石家嬸子大喘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李自成上前一搭頸動脈,搖搖頭站了起來。
他嘆口氣的工夫,土窯洞里猛地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狗子狗子”
等李自成飛奔進窯洞,女子已經委頓在灶臺旁沒了聲息。
炕上露著黑棉絮的破被子掀在一邊,一個穿著單衣的兩三歲娃娃直挺挺躺著,嘴巴微張,臉色發青。
守墩軍戶就此滅絕。
任是路過的三個后生見慣了生死,此情此境也不由得黯然淚下。
“老天爺你瞎了眼啊不給活路啊”
李過一跪不起,哭得稀里嘩啦。
李自敬蹲在炕邊,以袖抹淚。
李自成四下尋摸一圈,沒找到掘坑工具。
等他把坡下老婦人的尸首抱回窯洞,那兩人也平復了情緒,跟著李自成搬石撮土,把窯口封住了。
姑且以窯為墳。
一輪紅日掛在天邊,映照著坍塌了半邊的墩臺,說不出的凄涼。
大風吹起遍野黃土,迷了人眼。
李自成揉了揉眼,揮揮手,“走吧”,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