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還能看見我嗎”
[這是我生前最后一次睜開眼睛。]
高倉寞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長大后想,父母給她這名字怕也是出于奇貨可居的心態,為凸顯她的與眾不同,連名字都不大普通。
嫁入津島家后,她更愿意別人稱自己為津島夫人,至于古里古怪的姓名,所有人忘記最好。
她與津島原右衛門舉行神前式婚禮,其實讓津島夫人自己來看,她更喜歡西式婚禮,婚紗比白無垢美麗多了,這是她藏在心里的小小幻想,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是不能那么跳脫的,從幼童時她就知道,美麗的婚紗與她無緣。
嫁為人妻后,她很適應作為主婦的生活,對她而言不過是從一處牢籠被轉移到了另一處牢籠,但因為擺脫了令人生厭的名字,甚至覺得有點輕松,她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書房,這也是以前不曾有的,對活在夜晚的人來說,一點微小的光明就足以慰籍,對津島夫人而言,大概也是這樣吧。
來年春天,她腹中多出了一團嶄新的、還很弱小的生命,為此和服帶子先放寬了三尺,后來干脆換上了西式的襯裙,當用手撫摸鼓起的圓潤的腹部時,津島夫人臉上總會綻放出母性的光輝。
[這是我的孩子。]
淡淡的喜悅彌漫在心中。
津島原右衛門先生也很重視孩子,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在未出世的小生命中寄托了某種狂熱的情懷,若說自己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那津島夫人的腦容量可就比金魚還要小了,對此,她好像也不是很介意。
[如果有異能力的話,是件好事啊。]
她喉嚨里輕輕哼著歌,是三木露風的紅蜻蜓,津島夫人也喜歡歐美的童謠,但從小環境并沒有對這些有太多接觸,倒是和歌、長短詩是聽著長大的,也受到過專門的教育,古老的宮調如數家珍,仆人路過都恨不得駐足側耳傾聽。
她是位很有才華的女子。
“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里啊,童年時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啊
提起小籃來到山上,桑樹綠如陰,采到桑果放到小籃,難道是夢影。”
[快些長大吧,快些長大吧。]她想,[你要像鳥雀一樣,擁有比誰都強健的雙翼,飛得比天空的華蓋還要高。]
只有那樣,才能飛出牢籠。
孩子在十個月后如約出生了,是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兒,孩子在出生的時候,是不會知道有沒有異能力的,有些人甚至在中年以后才得以確定能力,但等到孩子臉上的紅與皺巴退去,她丈夫的態度卻變得古怪起來,似乎對孩子有很大期待,又似乎在畏懼憎恨這個孩子。
他被取名叫修治。
“哎呀,那不是少爺的名字嗎”
“慎言,老爺不讓提。”
“澤川管家都不說話了。”
她站在壁櫥后面,夜叉化作虛影,悄悄潛伏在房梁上,夜叉的耳是她的耳,夜叉的眼是她的眼,夜叉即為津島夫人本身,她聽見了那些隱瞞著她不曾知曉的竊竊私語,[津島修治]姓名的另一重含義鉆進她的腦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