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葛藤輝用絕望的顫抖的聲音說,“阿輝,我忍不住。”
“我把春琴弄丟了。”他只會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抱著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春琴、春琴,我把你弄丟了,春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對吧。]葛藤謙攔住他幾乎崩潰的哥哥,卻無法對他的悲痛感同身受,他很久以前回過家一次,那次見到了春琴,當時她還是個小女孩兒,不過五六歲的光景,胖嘟嘟的,皮膚像雪一樣白。春琴繼承了嫂子的好皮相,有一雙水潤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跟他議論自己的,對莫名其妙出現的叔叔懷有極大的好感,像條小尾巴,跟前跟后,不愿意離開他。葛藤謙不喜歡小孩子,但他得承認,春琴實在不錯,很討人喜歡。
之后他有近十年都沒有回家,也沒有收到家里的消息,他當年本來就是離家出走走的,日本不是經常有這種情況嗎,學生時代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父母為了名譽都不會說孩子失蹤了,只會講出國留學,在國外投行工作之類的,也不會去刻意尋找,他的父母是傳統的日本人,走的又是遠遠不如哥哥平平無奇的次子,離開就離開吧。
他那天為什么回家,記不太清楚了。
葛藤是個大家族,有棟占地可觀的祖宅,院落是再典型不過的日式建筑,記憶中的父親喜歡穿劍道服在庭院里揮木刀練劍,他放學后一回家就要換上和服跟羽織。
時隔多年再回家,寫有葛藤二字的木牌被擦得锃亮,父母安在,看見多年不見的小兒子,面上毫無欣喜的神色,他們以警惕的眼神打量成年的葛藤,眼中有火焰在閃爍。
哥哥一如既往地穩重,他有美麗的妻子與可愛的女兒,春琴用崇拜的眼神看葛藤謙說“叔叔好厲害,爸爸說你在美國工作。”
[啊,果然。]他當著兄長的面,無視對方警告的眼神說,“其實不是美國哦,那個國家我從來沒有去過。”
“啊”春琴的眼睛變成了豆豆眼。
“其實是俄羅斯哦。”他說,“我一直在俄羅斯工作,哥哥他可能是搞錯了。”
葛藤輝放松了。
“啊,是這樣嗎爸爸。”春琴回頭問,她爸爸含糊說,“啊,那就是我記錯了,爸爸的記憶力一直不好,美國跟俄羅斯我分不清楚啊。”
五歲的孩子是找不到太多漏洞的,尤其春琴很崇拜她的父親,從不認為他會說謊,就笑著念“爸爸這都能記錯,好笨啊,便略過去了。”
謝謝。他寬容的兄長無聲地比口型。
之后他又很多年沒回家,再心血來潮回去一趟,看見的就是門庭冷落的破敗樣子,嫂子已經離開,父母都死了,哥哥在精神病院住了多年,他不知出于何種情感將哥哥領回來,或許因為他是孤家寡人吧,需要人陪伴。
“春琴、春琴,我把春琴弄丟了。”失魂落魄的兄長總是說這句話。
“我知道了哥哥。”他回答,“我會把春琴找回來的。”
“春琴、春琴,她在橫濱走丟了。”男人痛苦地說,“我想帶她來找你,但她走丟了。”
葛藤再也說不出話了。
葛藤回到家,服藥,森鷗外針對他的內臟問題開了許多藥,葛藤就水一一服用了,家里很安靜,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服藥結束后上床休息,今晚他還要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