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學生不同,他沒在校園內受到教育,識字掌握常識后就跌跌撞撞走在自學的道路上,優秀的殺手同時掌握數學、機械學、物理學,有些人懂化學和醫學,他不懂。不管怎么說,織田的語言能力優秀,理科功夫扎實,同時他的個人愛好又給其打下了深厚的文學基礎,跟十五歲的少年坐在一起,考分或許不如人,知識卻掌握得更多。
他要寫回信。
回信得在溫度適宜的咖啡館里寫,空氣中彌漫著現磨咖啡的香氣,舒適的定義不外乎如此。他坐下,點一杯咖啡,女招待用托盤送上咖啡,再離開。期間,織田作之助對著記錄心得的筆記本還有空白紙張發呆。
[完全不知道寫什么。]
他想起d先生的話
如果不知道寫什么,就看看書吧,一本可能無聊也可能有趣的書,一本書,再出去生活,或許能夠獲得靈感。
[他卻沒有說,如果看不下書,沒有心情讀該怎么辦。]織田作之助想,[問d先生的話,他說不定會講“那就睡覺吧”之類的話。]
“你在讀那本書嗎”他請見有人說話,抬頭是一中年人,準確說來應該出于五十后半,你可以說他是中年,也可以說步入老年。
“我很想讀,卻沒有心思讀。”織田說,“打開書本,才看幾個字它們就從腦子里溜出去了,盯一頁書看三分鐘卻毫無進展,到頭來連簡介都沒搞清楚,書如果沒有讀進腦子就不叫讀書,我只是在發呆。”
“為什么在發呆。”老人問,“讀書是件很痛快的事。”
“有件事困擾著我。”他對陌生人吐露心聲,人大概有如下傾向,一些話不可對朝夕相對的人講,同初次見面并再也不見的人就能道出,織田猜自己與d先生的通信情況與之相似,因不能見面才可侃侃而談。
[但,我想見你。]
打看完三封信后,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
[我好想見你。]
他常年維持勻速跳動的心臟陡然加快了,織田作之助不知道為何,他看了三封信,心中d的形象更加鮮明,他能感覺到對方的付出、愛與憎惡,能感到他的不被理解與別扭,他想要成為傳聲筒,成為推開大門的人,告訴他,你不必默默付出,你不是獨身一人。
“我沒法跟他說。”織田作之助告訴老人,“如果我寫了一封信,如果我告訴他想要見他,d先生說不定就嚇跑了,他說自己懦弱,我不認為,卻難免擔心他像是埋沙的鴕鳥或是踟躕不前的瓜牛,感受到一點兒來自外界的刺激,就把頭縮回去了。”
“d是個很別扭的人,他憎恨,不,他不承認自己獲得幸福,他覺得自己不配。”太宰治沒有跟他談過自己的人生觀,織田卻敏銳地查出來了,敏銳的直覺讓他破除彌彰直指核心。
老人梳理他神氣的兩搓胡子。
“真那么做,d就不會回信了。”織田作之助的雙手放在膝蓋上,腰略有些佝僂,他看上去太平凡了,與任何一個平凡的國中生沒兩樣。
“那你準備放棄嗎”老人問,“你準備放棄見他嗎”
織田作之助好好想了想,搖頭說“不,我問我自己的內心,一點都不想放棄,我會先寫信詢問他可否見面,如果不同意的話,大概會執行我一生只有一次的強求,查其他信的地址,順藤摸瓜找到他,d與我一直心照不宣地通信,沒有人破壞規則,如果他拒絕見我,我可能會破壞規則。”語調略顯平淡,蔚藍海面下萬里卻有火山熔巖蠢蠢欲動,織田作之助平日表現得無欲,很難想象十五歲的少年會有磅礴的包容心,能忍下世間一切怪異。
我想幫助他,o。
我想拯救他。
他沒辦法忘記最后一封信上的兩句話,給旁人看了說不定會讀出d的堅守,讀出他的奉獻精神,讀出成年人的博愛,但他看了瞳孔地震,眼前浮現出通往地獄的蛛絲,雪白絲線搖搖欲墜,卻偏生攀附一身材單薄的青年人,他說要普渡人,又有誰能夠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