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雨嘩啦啦地下著,抬頭望天,只能看見密布的陰云,那么多的雨水,從雨絲擴張成雨珠,再從雨珠連成一條長長的線。
線繞過屋檐支棱的角,順著它并不刺人的弧度向下滑,最后搖搖欲墜,落在房梁底的水洼內,發出一聲不大清脆的響。
津島修治坐在游廊上,看著外面的樹,看著雨。
他家是古宅,有大庭院與枯山水主題的小佛寺,據說這屋的歷史能追隨到幕末時代往前,二戰的烽火也不曾降落在小小的青森縣,于是到現在還保存完好,只是途中經歷過幾次修繕。雨天,游廊散發出一股舊木頭特有的潮氣,那味道不是很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腐朽的草垛,母親曾經提過新換地基重新鋪設榻榻米,父親拒絕了。
古板且威嚴深重的男人喜歡歷史的味道。
庭院里的小松柏也經過修剪,繁密的松針被修出一扇扇圓頂,津島修治本能地厭惡它們,他很明白,松柏的高度,枝干的彎折程度都經過精密的測量,為了讓它長得不是很高,園丁會搭限制其成長的架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搭配成長所必需的肥料。
連本應自由生長的樹都如此,更何況人?
“哎呀!”若以此二字表示驚訝,未免也太矯揉造作,津島修治懶得回頭,就能想到身后女仆接下來說的話。
[你怎么在這里呀,少爺。]
“你怎么在這里呀,少爺。”女仆聲音尖銳,“您應該在上課。”
“我做完功課了。”津島修治說,“正好外面在下雨,我就來看看。”
身后人又不說話了,她心里的想法津島修治都知道,無非是“雨有什么好看的”“這孩子真奇怪”“要不當作沒看見好了”“但他是少爺,總要表示下吧”。
都是些在他看來非常無聊的事。
還沒等女仆思索個所以然出來,又聽見“蹬蹬蹬”的腳步聲,聲音不太重,但她邁步很快,足袋踩在年歲悠久又脆弱的地板上,總會發出聲音。
“你在這里啊,小少爺。”那聲音是真誠的,因看見津島修治的背影而松了口氣,隨即接上下一句話說,“外面很冷,你穿得太少了。”
[阿重來了。]
以上幾句話出自哺育過孩子的婦女更合適,然而阿重堪堪三十,放在東京就是尚未成家的年輕職業女性,她跪坐在津島修治身邊的長廊上,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孩子的小手。
津島修治才八歲,手是很小的。
入手的溫度冰冰涼涼,更帶濕漉漉的潮氣,阿重皺眉,她猜津島修治一定用手掌接雨水,隨后又在深秋的寒風中把手風干了。
“太涼了。”說著就把披著的外套脫下,女性穿的打褂上渲染著艷麗的花,給小男孩兒披上不倫不類,但厚重的布料上還殘留人的體溫,十分溫暖。
“你先等等,我幫你去拿衣服。”阿重說著又站起來,小步往屋內走,女仆見她如此,低頭恭順地退到一邊,她收獲了阿重狠狠的瞪視,大有“一會兒跟你算賬”的意思。
她走兩步,又想起了別的事情,回頭跟津島修治說:“小少爺,老爺回來了。”她說,“晚上老爺可能會找您。”
“嘀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