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得了葛藤謙的建議,對三層進行小小的改裝,以鐵柵欄隔出小間,墻上又貼防噪音海綿,青天白日屋內人不多,縱使有人也聽不見脆弱的嘶吼,人質清楚酒吧半夜才有客人,他們將嗓子留好了,等夜間再放聲叫。只可惜晚上dj打碟音量總調至最高,酒吧內的年輕人就算想要聽見身旁人說的話都要扯著嗓子大聲吼叫,再加上各處煙霧繚繞,酒精更是熏得人迷迷糊糊,哪里會分心給可憐的求救者?
香卉依靠墻角而坐,悄無聲息,她還穿著前天的衣服,沾滿了干涸的泥點,頭發絲里也有泥,但她懶得去梳理,甚至不愿用手指扒拉,有什么用,把臟污撇干凈了又有什么用?
心愛的紅裙子不復以往的光鮮,其實它的顏色不亮很久了,再美麗的顏色經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清水洗禮,定會泛舊泛白,她的紅裙就是如此,初見時,布料像是流動的鮮血,燦金色的太陽光斑落在血紅的布料上,她看著紅裙,像看見了漫山遍野盛放的杜鵑花。
“聽說小香卉想要一條裙子。”春琴躺在床上,她的身體非常虛弱,,生命搖曳如同燭火,稍微強烈點的風吹拂,就能熄滅最后的豆大火苗,“這條裙子是我以前找人裁的,一次都沒有穿過,你現在無法穿,個子還不夠高,但只要再等兩年,就一定會合適。”她說,“我把這條裙子留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春琴姐是很好的人,哪怕是死,她也什么都不曾帶走,美麗的衣服分給女郎,小女孩兒們得到發帶,男孩子擁有糖果,或許是我做久了小跟屁蟲,她對我還要好些,留了一條美麗的裙子,我猜它不是春琴姐自己穿的,而是刻意給我做的。]
她了解春琴,對方就算是留落貧民窟也像是落難的武家小姐,偏好素色,穿得如亭亭玉立的水蓮花,她化妝技巧也過硬,從不同其他人一樣濃妝艷抹,僅著淡妝,天生的姿容與氣質讓她勝過街邊流鶯百倍,故春琴姐的生意是最好的,同行因此抹黑她排擠她。
香卉第一次見她時年歲尚小,是頭兇狠的狼崽子,發起瘋來能把成年人的耳朵給咬下來,她有天生的野性直覺,可以判斷人善惡,春琴的眼睛能安撫住她,那雙眼睛像是碧波蕩漾的荷塘。
生日之前她隱晦地問香卉:“最喜歡什么顏色的裙子?”
“紅色。”她毫不猶豫地回答,“要像是蓬勃燃燒的火焰,流動的鮮血,充滿旺盛生命力的紅色。”
春琴笑了下說:“哎呀,還真是小香卉會喜歡的顏色。”
她果然很喜歡那條裙子,視之為珍寶,開始工作的那天起小心翼翼將裙子從禮盒里捧出來,有人想要撕扯她的裙子,都會遭遇毫不留情的報復,到了十五歲,香卉身上依舊有狼性,這種兇狠的性情并不會隨著年紀增長而減退。
她很寶貝自己的紅裙。
現在卻不同,到晚上了,樓上傳來隱隱的樂聲,平太兩天沒吃飯了,只能喝水續命,他的人、他的身體都很虛弱,卻還要扯著沙啞的嗓子高呼救命,其他那些人,除非是放棄求勝欲望的,大多與他一起做無用功。
[毫無用處。]香卉不說話,她在搓自己的手腳,借此獲得微弱的熱量,六月的天很炎熱,地下三層卻很冷,潮濕氣從地底深處涌上來,沁入五臟六腑,在這蹲一小時身體就冷冰冰的,更不要說是兩天。
她有自己的心思。
[有功夫大喊,還不如多積攢點力氣。]她神情冷漠,眼中卻閃爍狠戾的光,[只有保存足夠的實力才有逃跑的可能,大吼大叫只會浪費力氣。]她又想到不見了的手鏈,[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發現那條手鏈,如果有的話,我希望是中也發現的,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對我們不管不顧,只希望能夠借助它猜到我們被困在哪里。]
她唾棄自己,香卉并不喜歡欠人人情,尤其是欠中原中也的人情,她內心深處埋冤春琴帶回來的孩子,在她看來,春琴的疾病是由勞累產生的,她發誓中原中原由自己撫養的那一天香卉在場,從此便恨上了他。
其中也不免有嫉妒的因素在。
[多可笑啊。]她把腦袋埋在膝蓋里,[我明明最討厭中原中也,渴望脫離羊,渴望獨立,但在被綁架時竟然只能靠他來救援,這樣想真是太遜了,遜透了,我以前對他的冷漠還有什么意思啊。]
[簡直、簡直像笑柄。]
她放任自己自怨自艾了兩分鐘,誰也沒想到的是,在這短短的兩分鐘內,事情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只聽見“轟隆”一聲,頭頂竟傳來了巨響,天花板上的吊燈一晃一晃的。
“轟隆——”第二聲。
天花板破了個洞。
“喂!香卉!平太!”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張牙舞爪,充滿躍動的生命力,每當聽見他的聲音時,香卉就能在心中描摹出中原中也橘黃色的頭發、湛藍的眼睛,還有他焦急的表情。
“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