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主見他突然開口,不由有些愕然,上下細細打量一番,低聲道:“這位是……”
“亭奴。”他淡淡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把揭開鋪在腿上的細毯子,魚尾立即露了出來,“我是鮫人。”
年輕弟子們原本見他文質彬彬,又坐在輪椅上,本以為是個殘疾的書生人物,誰知居然是個鮫人,紛紛嘩然。大宮主的目光飛快在他的魚尾上掃過,眼皮微微一顫,這才說道:“原來是亭奴先生。先生既然不是我離澤宮的人,不好隨意過問。司鳳的個人意愿,與本事無關。”
“怎么會無關?!他又不是木頭人!”
又是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大宮主一抬頭,就見璇璣走上前來,還是和四年前那個小丫頭一樣,昂首挺胸,絲毫不懼,定定地看著自己。
璇璣又道:“你做宮主的,不給他說話,是什么道理?他的面具是我摘的,咒語我也會給他解開!只要咒語解開,他就不是離澤宮的人了,對吧?我一定會解開的!”
大宮主輕笑一聲,“褚小姐……”
話未說完,卻被她揮手打斷,“我不要聽你說!我要聽司鳳自己說!司鳳!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我不知道做了什么,會惹得你不高興。但是……如果你選擇留下,我也不會怪你……可是我會非常痛苦!痛苦得很想死!你若是覺得我死了也不要緊,你就盡管留下!”
她本來是想說得慷慨大方一些,誰知說到后來越說越委屈,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哽咽,到最后居然變成了賭氣威逼。想到司鳳會留在離澤宮,以后再也不能相見,她的理智頓時全沒了,空剩下一肚子委屈茫然。雖說她來之前早已下定決心,不管他做什么選擇,自己都會支持,但是事到臨頭,她到底還是后悔了。
她這份霸占的心情,自己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反正禹司鳳應當就是她一個人的,誰也不可以搶走他。他們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這個諾言,就是應當到死都該遵守的。
禹司鳳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看著她,目光中仿佛有漫天的火海在焚燒。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忽然轉身,恭恭敬敬地對大宮主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宮主,司鳳不肖。”他再也不自稱弟子,擺明了是要和離澤宮脫離關系。
說罷起身掉臉就走,直直向璇璣走了過來,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云端,快要支持不住。
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當面離開離澤宮!就算是當年的柳意歡,也是挑了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逃走的。如今諸位長老,正宮主都在,他居然毫不顧忌轉投他人,這種膽氣固然值得敬佩,但也委實無法無天了些。
璇璣喜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也顧不得擦,撲上去一把抱住他,只覺懷中的少年身體微微發抖,忽而一軟,跪坐在地上,輕輕咳嗽起來。
“你的傷!”她手忙腳亂地要取藥,卻被他用力抓住手腕,也跟著跌坐在地上。他死死盯著她,仿佛看一個陌生人,然而目光熾熱得仿佛可以燃燒整個天空。他看了良久,終于低聲道:“你不許死。就算死,也是一起死。”
璇璣張開雙手,和他緊緊擁抱,緊得恨不得將對方都揉進自己的胸膛。他們這種不顧一切的情態,讓許多年輕弟子都為之臉紅心跳,更有些人悄悄羨慕起來,只盼他們能順利逃走,成就神仙眷侶,也是一樁美事。
過了很久,禹司鳳才輕輕放開璇璣,在懷中取出那枚面具,它還是哭喪著臉。這一次,他看著,只是微笑,絲毫不為所動,將它放在地上,抽出劍來,用力斬碎。
“這些只是虛幻的,我到如今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真實。”他淡淡說著,抓起那個碎裂的面具,遠遠地丟進海里,毫不留戀。
“司鳳。”璇璣抓著他的手,輕輕叫他的名字。
他低頭微微一笑,拉著她從沙地上起身,柔聲道:“走,我們離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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