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決堤的洪水,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一直沖過來,沖過來,將她這半生的回憶全部洗刷,她好像不是她,不知道是誰,有一種壓抑不了的蒼茫和暴戾的感覺,就像在身體里藏了一把鋒利的冷刃。于是她只有不去想,裝作不在意,一直告訴自己那是前世,那不是她褚璇璣,那些與她無關。
禹司鳳抓著她的肩膀,低聲道:“你記不記得自己當初為什么會突然犯錯被罰下界歷劫?”
璇璣努力地想了很久,終于搖頭:“不……我不記得。好奇怪,有些東西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有些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禹司鳳沉吟道:“我猜事情大約與你被罰下界有關。你不是說后土大帝他們一直等著你去殺無支祁嗎?了結這段因緣。可是你卻違背了天意,不知造成了什么嚴重后果,于是才有旨意來抓你。”
璇璣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看著他,似是在努力回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禹司鳳摸著她的長發,柔聲道:“不用去想了,時候應當還未到。就算你這次抗旨不遵,上面也沒那么快來捉你。何況騰蛇在上面……”
話未說完,璇璣便沉聲道:“別提這個名字!我寧可從來沒認識過這么無情無義的人!”
禹司鳳有些默然,過了一會,才道:“他不是這樣的人,你應當比我清楚。”
璇璣又委屈又激動,想起騰蛇一聲不吭自己跑回天上認罪,將她撇下不管,連個警告都沒有,不由怒從中來;然而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他這兩年沒有任何怨言地陪她東奔西跑找禹司鳳,她失落迷茫的時候,都是他陪著自己,卻又恨不起來。
良久,她才恨恨出聲,嘆道:“算了……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反正他已經走了……”
禹司鳳突然想起大半年前那個火燒云的黃昏。騰蛇面色猶如冰雪,從認識以來,他從未有過如此正經的表情。進門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老子要走了。”
禹司鳳以為他又打算出去找吃的,只隨意點了點頭,誰知騰蛇又道:“以后能不能見,還看天意。善自珍重吧。”
他這才品出點不同的味道,奇道:“你要去哪里?”
騰蛇一本正經地說道:“上面要出事,我得回去拖上一拖。只不知能拖多久,你們莫要管我。”
禹司鳳那時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為是他自己私自下界被人捉住把柄,他又不喜歡過問旁人的私事,只點頭道:“事情已經這般嚴重了嗎?”
騰蛇當時一定是猶豫著想說出來,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卻沒說,只道:“老頭子們生氣了,大概很嚴重。”后來璇璣出來了,他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再后來,他執意要離開,把璇璣氣得大哭一場。
如今回想這些事,終于為他捉住一些蛛絲馬跡。騰蛇當時一定是先知道了上界要捉拿璇璣的事情,就在他離開璇璣去鎮子上找吃的那三天,變故一定發生在那三天。想來他一定是遇到了傳話的人,以為這事自己能擺平,便不打招呼自己回去了,誰知結果卻是當作同黨被抓。那傳達旨意的金甲巨人故意提到騰蛇,一定是為了震懾璇璣,結果她氣急敗壞之下居然抗旨,大約也是上界想不到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