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從另一個令人傷感的角度來說,她也要感謝白帝的殘忍,否則羅睺計都永遠也不知道做人是怎樣的,也更不會有褚璇璣的存在。
一個真正幸福滿足的人,是不會去抱怨哀嘆,斤斤計較的。以前她還不明白,如今卻懂了。她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從修羅到戰神,從戰神到凡人,每一步都孤零零,充滿了血腥與背叛。所以她對自己眼下擁有的一切會無比珍惜,想到以后的生活,亦是感到一種滿足。
這種滿足與溫馨,很容易就磨滅人的斗志,那一瞬間,她真的想說,讓一切都過去吧。她可以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過去的那些恩恩怨怨,放在心里只是一個負擔。對的,錯的,何須那樣分明——想必羅睺計都也不希望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慘死。
璇璣張口,正要說話,忽聽案上琉璃盞一陣微鳴,其中的斑斕火焰竟然穿透了琉璃盞,一躍丈余。眾人都是大吃一驚,璇璣更是第一次見到琉璃盞發生異象,腦中第一個念頭便是:羅睺大部分的魂魄與心都被鎖在琉璃盞里,莫非也已經生出了自己的意識?
容不得她多想,那琉璃盞驟然飛起,像抽出劍鞘的寶劍,貫日的長虹,穿楊的利箭,快得幾乎令人看不清。白帝只聽頭頂一陣風動,抬頭看時,卻見那琉璃盞直直撞了上來,額角“砰”地一聲,被它狠狠砸中,登時眼前發黑,頭暈目眩。
白帝本能地抬手撈住那琉璃盞,顧不得頭破血流,將它捧在手里,低頭觀看。額上的鮮血一滴滴滴在琉璃盞上,那滿滿的快要溢出的斑斕火焰終于漸漸平靜下去,在琉璃中來回游蕩,像是怨氣漸漸得到了平息。
白帝顫聲道:“計都,你原來在這里嗎?”
琉璃盞自然是不可能說話回答他的,只是里面光芒變化萬端,竟真的生出一股靈性來,應和著他的話語。
白帝禁不住熱淚盈眶,哽咽道:“小弟我……做了一件大錯事!”
騰蛇見一向豐神俊朗的白帝居然變得這種狼狽模樣,臉上又是血又是淚,衣服也亂糟糟的,心里十分難受。白帝一直寵他,犯了什么錯也不會與他計較,像對待一個頑皮的晚輩,他心中實在是將他當作了一個可親的長輩,而不是階級森嚴的帝王。如今見他這般模樣,他忍不住上前要去攙扶,一面低聲道:“白帝,您先起來吧。”
無支祁最靈敏,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道:“別過去!”
那琉璃盞的色澤漸漸變得妖異,就連見識多廣的無支祁也從未見過變幻這么頻繁劇烈的顏色,簡直就像一團迷離的怪夢,不可捉摸,無法靠近。白帝的鮮血與眼淚滴在上面,聚集在盞上一個花紋的凹槽里。那色澤變得更加激烈了,激烈到眾人都以為馬上就要幻化出什么奇跡,或許羅睺計都要復蘇,抑或者是開口說話。
璇璣心中也是迷茫萬分。當日白帝將羅睺計都拆開,琉璃盞做羅睺,她成了計都,事隔上千年,羅睺與計都才終于相見,而想象中的合而為一并沒有出現,興許是計都本能地排斥羅睺,也可能是羅睺察覺了今世的計都已非當年修羅,不予以相認。璇璣心中要殺了白帝,了結這段恩怨,而琉璃盞做出這么大的反應,難道當真是不愿她殺了他?
她心中有些感動。修羅熾烈的感情,延綿了上千年也不曾消退,是不是她就算明白白帝的一切作為,也不忍心怪罪于他?她不過是將他的腦袋砸出一個洞,其實心里大約已是愛多過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