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撫呼了口氣,“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一句名言,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以前不覺得如何,現在看來,這句話得真好。”
“什么意思”白薇不明就里。
正當此時,會場那里人聲落定。
葉撫說“看看首字會吧。”同時在心里說“你會明白的。”
會場上,人聲落定是在陳五六登場的時候。臺上的陳五六看上去有些激動,而且是止不住的激動。他的聲音都因為這份激動有些顫抖,“告字會結束了,馬上便是本次荷園會最后的也是最精彩的首字會了,諸位且靜心守意,聆聽大儒講課。”他嘴上說著讓在場眾人靜心守意,自己卻是最躁動的。
場間眾人心底此刻只有一句話,“終于到這個時候了。”
六天的荷園會,從琴棋書畫到詩文博論,再經歷了雜辯告,如今終于到了這重頭戲的首字會了。六天的時間,該體驗的都體驗了個遍,休閑娛樂也好,學習取經也罷,個人心頭持著的事情差不多都落了個遍,在這個時候,全心全意地感受大儒的書中世界,無疑是一種升華般的享受。
陳五六沒有說是誰講課,便下了臺,再添一份懸念。
一副桌椅被擺上臺。
沒過多久,在眾人齊齊的視線下,一個面貌尋常,身著儒衫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上臺。他就著椅子坐了下來,然后面向眾人。
“他是誰”
“沒見過,看上去好像挺尋常的,就像是個小私塾里的教書先生。”
“他坐下來了,難道就是他來主持著首字會嗎”
在沒有說名字前,場下沒有人認得他是誰。
紛紛議論聲,如同一群蜜蜂,或者說蚊子,不勝其煩。
場上那中年男子開口,“諸位。”聲音不大,也不渾厚洪亮,也不動人肺腑,很普通。
但就是這般聲音,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把目光轉移到他身上去。
“荷園會這次的首字會,由我來給諸位講課。”
真的是他眾人確定了,真的就是他講課。但這次沒有紛紛的議論了。
他始終沒有介紹自己,場下的人始終也不知道他是誰。
“荷園會開始前,諸位應當就知道,這次的推薦讀書是石祝、浮生繪世卷和閑樂。現在,我要同諸位所講的,便是三者之間的浮生繪世卷之中的浮生二字。”
他的話,分明地落在每個人的耳朵里。
這樣的場景讓他們感到熟悉,但又不知到底為何熟悉。他們有些疑惑,這人到底是誰,居然上來便直接講解圣人的著作。
一直在場下觀察分析著的何依依,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不敢確定,又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小心翼翼地聽著。
“人生在世,空虛無定,且論其為浮生”
一言一語之間,沒有起伏的節奏,沒有鏗鏘的語氣,沒有講故事那般一波三折。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像是夏日炎炎,私塾里說著“子曰”的老先生,卻不同老先生那般惹人倦,像是夜里鄰家爹娘教孩子識字,卻又不同爹娘那般溫聲細語。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成了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里同眾人緩緩說著他的世界,然后再讓那些聽明白了人走進他的世界。
他為所有人講課,讓所有人明白他口里的“浮生”,然后再讓所有人去體會自己的“浮生”。
沒有生僻的措辭,便是蒙學過后的孩童也能聽懂他的話。將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無限展開,是了不得的本事,但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明,來解釋清楚卻是最實在的本事。他便是那樣,實實在在地同每個人講述一個“浮生”,他的“浮生”,他所看到的“浮生”,他所認為的“浮生”。
在言語的牽絆之中,在聲聲入耳的字句中,在穿透心房直達意識深處的呼喚之中,眾人一點一點走進他所創造的“浮生”,同他一起去看遍一整個“浮生”。
講述總角垂髫的時候,他引領眾人親眼見著一個嬰兒從襁褓到落地成步,從落地成步到牙牙學語,從牙牙學語到嬉笑玩樂,從嬉笑玩樂到識字念書;講述金釵舞夕的時候,眾人的眼里是青澀的少年少女,是他們相視一笑的無限純真,是他們逃課時的緊張刺激,是他們埋頭趕功課的哭聲埋怨;講述及笄加冠的時候,是臉蛋圓潤后的依依之相,是埋頭苦讀進城趕考的期盼認真,是閨房里的女紅刺繡
不知多少言語,不知多少時間,他講述了一整個浮生,讓每個經歷著浮生的人站在莫上的角度再一次去看那浮生。他們忘卻身份,忘卻目的,忘卻身在哪里,只是全心全意跟隨著那縹緲的聲音和氣息,去感受一個又一個浮生。
從呱呱落地到身入黃土的一整個浮生體會后,他們從那幻世樂里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并不是那浮生之中的主角,只是在這荷園會上聽課的“學生”。
“請問諸位,何為浮生”臺上,那講課的人淡淡發問。
眾人驚覺,才明白先前那一切都盡是在那講課人的言語里,在那方意境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