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出去的希望,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兒走。她本以為這里就算是古戰場,也應該有邊界,或許在邊界處就能找到出去的希望,然而,走了不知多久,遠處的天際線上,仍然是看不到的焦褐與枯敗,那似乎是她永遠無法觸及的東西。她無法聯系葉撫,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這里。
對于她而言,最可怕的不是現在一個人走在蒼涼大地上的孤寂感,而是怕自己被葉撫遺忘在這里。
不怕孤獨,只怕被遺忘。
唯一能安撫她的就是這些千奇百怪的骸骨了,研究這些骸骨與下一副骸骨的模樣是支撐她不斷向前的動力。
以前的她不喜歡夜晚,現在看著一輪永遠不落土的夕陽,變得十分渴望夜晚的到來。那起碼說明了,這個世界是變化著、流動著、前進著的。她怕這里是被拋棄了的地方,像故事里那些流放之地一樣,永遠找不到出去的希望。
為了給自己空虛的內心尋求一點填充感,她開始記錄這座古戰場。以巨大的骸骨群為記載單位,她根據骸骨的形狀和分布、兵器和坐騎獸骨的損壞程度,與地面的碰撞程度,去猜測和分析這里發生過什么樣的戰斗,再將她的猜測記錄下來。這是純粹的記錄,沒有故事在里面,不像洹鯨志那樣會加修飾使故事更加生動,這里,她就是單純地描述現狀,任何猜測她都特別注明了“猜測”。
起初只是幾張紙,時間久了后,漸漸變成了很厚的一疊,她瞧著便覺得像是一本書了,便后知后覺地想,或許自己可以將古戰場的所見所聞編撰成一本書。
想了想后,她覺得這件事可行,便決定進行下去。
名字的話,就叫三十三號記錄員,這個不太符合一貫書名格式的另類名字是她特意安排的。因為她覺得自己這本書嚴格說來也不是一本書,是一本記錄冊,里面沒有什么辭藻修飾、格調韻律、格式體系,是一種獨立的風格,所以沒有以“志”、“談”、“論”、“敘”等封名。
至于為什么是“三十三號”,因為她是在記錄第三十三處骸骨群的時候才決定編成書的。她大概是跟葉撫久了,沾染了讀書人那點文雅的矯情感,有著一些“隨性而歌、歌以隨性”的態度。就像許多文人作詩,作書,起名都會以第一感覺來,也不管別人讀者領會與否,表達自己即可。
所以說,若是碰到什么特別讀不懂的地方,只管跳過,因為往往對于作者而言,那些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含義。
就這么著,三十三號記錄員開始了
夕陽映照之下,骸骨叢林之中。
秦三月腳踩一道風形精怪,懸浮飄蕩在一座類象種巨大骸骨之中,四處查看,一番下來后,坐在一塊石頭上,開始記錄
“第一百八十四座骸骨群有象形十二足非結構骨,置于臍凹,作撲倒狀,無體長體寬之分,左右前后皆為象形,均有一百五十丈余。有層石跌落,十四具人骨,皆呈崩斷狀。演以圍殺,至其脊骨破碎,蠻橫翻騰,飛沙走石,卷沙石以絞殺圍攻者。但見其態勢,有一疑惑處,圍殺者頭骨皆向夕陽,手中行動尚未止落,是為何”
記錄完后,秦三月皺起眉頭。
之前沒開始記載時,她觀察得沒那么深,但是開始記載后,對每一座骸骨群都觀察得很細致,所以越是見得多,觀察得多,他發現了一個比較大的疑惑處那就是,很多骸骨群周圍發生的戰斗似乎都沒有結束,像是戛然而止一樣,還能分辨得出來一些人骨或未知生物的骸骨做出了動作,動作還沒施放完成,就戛然而止
這就像是,皮影戲里,手藝人們叫出了“停”,于是一切就停止了。
一個古戰場會發生忽然停止的事嗎
秦三月對這一點無法理解。
還有便是,那些疑似動作“戛然而止”的人骨,其頭顱大都看著那一輪夕陽。
秦三月直勾勾地看著夕陽,其并不耀眼,除了毫無變化以外,同平常的夕陽并無多大區別,一樣的美麗,一樣的有一股遲暮的感覺,而且,還有著淺淡的暖意。
她看著看著忽然想起曲紅綃之前說過,“落星關幾乎看不到太陽、月亮和星辰,能看到都是了不得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