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要切開神魂與夢境的規則,然后以御靈之力包裹神魂,送出南柯一夢。這在平常,對她而言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然而今天,她怎么也做不到切來神魂與夢境之間的規則。
幾番下來,她都失敗了。
原因無他,便是靜不下心,無法集中注意力。她自己都能察覺到自己情緒的異常,一閉上眼去感受神魂,就不由得地想起符檀。
在登上返回東土的云舟時,秦三月便開始了接引神魂,到現在過去了半個多月,已經接引了將近一萬了,熟練是越來越熟練了,本來按照她的預計,大概在回到東土之前,就能完成所有接引。但是現在,從葉撫那里得知了關于符檀的神魂去向一事后,她忽然就不自信了,沒有信心去完成,甚至說,沒有了動力去完成。
她不知道如何去處置符檀的神魂。
在山海關夢境里,她跟符檀相處了將近二十年,雖說對方最大限度只認識她兩個月。但從她個人的角度,是的的確確認識符檀有二十年的。所以,她無法在符檀和曲紅綃之間做出取舍。
這讓她感到心煩。心亂了,這種簡單的事于她而言難如登天。她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得天獨厚,最容易做到靜心,但心亂了后,也最不容易做到靜心。
又是幾番嘗試,實在無果,她從山海關夢境之中退了出來。
蹙著眉,盯著外面的月亮半天,又俯著身子,傾躺在書案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起了頭發。手指卷著頭發,一圈又一圈,偶爾將注意力放在雪見蘭上面,時不時伸出一根小拇指去輕輕觸碰,一雙腳也無處安放地抖動著。拿出幾本書,隨意翻看翻看,難以下咽,又取來筆墨,記一記之前在山海關夢境里的所見所聞,卻幾個字下去,筆畫繚亂得不成樣子,更是煩悶,研墨卻將墨水灑弄得一身,將干凈的衣裳染黑一片。
過了一會兒,頭發都被抓弄得亂糟糟的。在房間里,橫豎睡不著,明明有著取涼的物件兒,都覺著熱得坐立不安,衣裳脫了又穿上,穿上又脫了。燥熱吧,便去泡個澡,但明明是溫熱的水,卻像是開水一般,一種殺豬的惡意油然而生,讓她膽寒。索性,澡也不泡了,一腦袋埋進冷水當中,憋足了氣才探出來。
最后,躺尸一般一頭栽到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著,直愣愣地看著房間里的橫梁。她現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著,躺到死算了。
一閉上眼,看到的便是符將軍,就好似雙手還握著那長劍與短劍,這實在是讓她心難安。
道理她都懂,不論如何都還是要去接引神魂的,但心情上就是不由自主地去抗拒,似乎都在意志中形成了對“接引神魂”的抗拒。
這樣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到深夜許久,她才猛地坐起來,攏一襲紗衣,披散著長發,光著腳,打開窗戶,坐在窗臺上,雙腿懸在外面。從外面吹進來的減弱了的自然風將她頭發撩動得紛紛亂亂。想要沖著外面的夜空大喊一句“我到底該怎么做”,話到嘴邊,又有些羞澀,覺得那未免太過尷尬,便打住了。
她四下望了望,偷偷地從小天地里取出來一小壺酒,這是之前在三味書屋過年關時,葉撫和白薇沒有喝完的,被她給裝起來了,一直以來沒有找到一個喝酒的好時機。現在嘛,說不定就是。她又做賊心虛似的,偷偷地喝了一口,花釀的清酒沖進嘴里,拍打每一寸軟肉,刺激感嗆住了她的鼻子,忍不住咳嗽了一下,然后酒便堆積在喉嚨附近,隨著咳嗽,嗆進氣管中。然后,她拼命地咳嗽起來,三兩下,整個人便漲紅了臉。
她碎了一口。
“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然后,蓋上蓋子,隨意地扔到房間里去了。
整個房間一下子又安靜下來,她側坐著,仰躺在窗壁上,瞇起略微迷醉的眼睛,看著那沒點兒人情味兒的月亮。
“月亮上,到底有什么呢”
她想著想著,閉上了眼睛,就躺在窗臺上,睡著了。
外面吹著風,呼呼從她臉龐吹過。
或許是有意識,也或許是無意識,一道御靈之力從她指尖流淌出來,緩緩淌進南柯一夢之中。
不大的一間院子里。
一片枯黃的樹葉從一棵老樹枝頭松動,然后落下,緩緩搖曳著。一只纏著白紗布的手伸出,將樹葉接住。
手的主人看著這片樹葉許久,然后輕聲問“這是什么樹”
背后的一名侍女回答,“楛霧樹。”
“楛霧南山成楛,北山作霧現在是秋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