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橫,又接著一橫,一筆比一筆更深刻,一筆比一筆更穩重單子魏此時在寫的,是段修遠的命。
不要“貧”,不要“賤”任何負面統統不要;無需“富”,無需“貴”,剩下便是唯一符合心愿的
一個鮮明的“壽”字印在命運玉上,它似乎被重新烙過一遍,完美無缺地與玉牌融為一體。
單子魏呼出一直憋著的氣,他跪在床前,捏著玉牌稍長的結玉線,將它如掛墜一般綁在嬰兒的脖頸上。
當繩結連接的那一刻,印著“壽”的玉牌漸漸亮起,在讓人感到耀眼之前化為一支光聚成的筆。它明明是一支毛筆,卻讓人感覺異常鋒利。只見那支光筆在嬰兒身上蒼勁剛健地寫下一個入木三分的“壽”字,凌厲的筆鋒甚至破開虛空,在嬰兒攤開的掌心拖曳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單子魏嚇了一跳,他湊近了去看,發現那似乎是他的錯覺。段修遠的手掌上并沒有什么傷口或痕跡,只是不知是否受了誤導,他總感覺段修遠手紋的生命線被那支筆硬生生地拖長了一截。
總之,命運玉生效了,被改成“壽”命的段修遠應該不會如之前那般隨時會夭折的樣子。
“師父有了,機遇給了,長命鎖也送了。”單子魏下巴磕在床沿,盯著幾寸外的段修遠,“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根基,你可要爭氣啊。”
嬰兒哭了。
那一瞬間,單子魏心跳都要停止了。他第一反應是“臥槽我弄哭小伙伴了”,然后才是不對啊他現在可是誰也感知不到的天道,段修遠怎么可能會聽到他說的話
小小的嬰兒微弓著身體,蜷縮成沒有安全感的弧形,他的手微弱地伸張著,似乎想要抓住、挽留什么,卻最終只能無力地挪動到臉旁,哀慟地抵著眼睛。有了金蓮子的彌補,段修遠的眼睛看起來與尋常人無異,然而他卻由始至終都沒有睜開過眼睛。透明的淚水從緊閉的眼溢出,失落地打濕手背。即使是哭泣,段修遠也沒發出一絲聲音,安靜得令人心疼。
單子魏沉默地看著這一切,雖然他能護佑段修遠活下去,但那孩子的眼睛,終究是瞎了啊。
“祖父”
外頭傳來段音塵驚喜的呼喊,卻是段淵回來了。他將女嬰還給段音塵,大步流星地走進內室,一把抱起段修遠。
“從今日起我要閉關。”段淵吩咐道,“去拿辟谷丹和浮羅衣來。”
段音塵驚異地抬頭,浮羅衣可自行凈化污垢,化神期的段淵萬塵不沾,早已辟谷,這些物品自然不是他用的難道祖父要帶著段修遠一同前往星室閉關那可是天璇峰最大的聚靈之地她的祖父對段修遠,也太上心了
段淵收下段音塵拿來的辟谷丹,用雪白的浮羅衣將嬰兒裹起。他又向段音塵交代了幾句,便抱著段修遠走向閉關之地。他們來到后山一處石室,段淵熟路輕轍地穿過禁制,完全不知道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尾巴。
單子魏仰觀著段淵的閉關之地,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在某個花癡病的印象中,那些所謂的閉關地點都是一個嘛都沒有、純原生態的幽暗石窟,最多砸個石頭床供閉關者打坐。而此時,眼前的情景顛覆了單子魏所有關于閉關地點的印象。
巨大的石室仿若挖空了半座山,在這廣闊的空間中,無數的星點連著線,在上方構建出浩蕩的星陣圖。單子魏腳下一片柔軟,那是因為石室的地面并不是石地,而是茫茫的銀沙。它們細微而規律地流動著,遠遠看去,竟像是將星云踩在腳底。
這真的是連做夢都難以想象的場景。單子魏以前不太明白為什么會存在被稱為風景黨的玩家,現在他感覺自己快要稱為他們其中的一員了。
段淵來到石室中心,他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塊刻有星紋命理的石盤,放在銀沙中,然后將段修遠置于其上。那一刻,石盤底下的銀沙竟如水面一般,以它為中心興起一圈圈向外擴散的漣漪。當漣漪隱去后,一些淺顯的痕跡留在銀沙上,像是稚子拙笨的畫筆。
單子魏嚇得退了一步,銀沙上的痕跡粗看雜亂無章,只有他知道這些痕跡先是順著紅線追到他腳底下,然后才凌雜地展開,橫橫豎豎如繚亂的荊刺似要將他的腳底刺穿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