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雙手抱著膝蓋,安靜地蜷縮在一個角落里。
這是個布置簡陋的耳房,有日光攀著紅木雕飾橫格窗悄悄伸進來,窗外則是萬丈高空,逃無可逃。
小翠從掌心蔓延纏繞著她的手臂生長,趁桑晚不備蹭了蹭她的脖子,桑晚猝不及防地被小翠撓癢,下意識地笑出了聲,但隨即很快又變得低氣壓,開始愁眉苦臉起來。
“小翠,大黑他找不到我會不會害怕啊?”
“小翠,你說這活閻王到底有什么怪病,別人都治不好,咱們多半也要交代在這里了。”
“我是不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大家了……”
隨著窗外的光線下移,晚風姌嫋,能遙遙看見咸蛋黃般的夕陽裹著橘色的厚云外殼沉落,日暮西山薄。
栓緊實了的房門被動作粗蠻地重重推開,昏昏欲睡的桑晚驚醒般地抬眸,被幾個披甲戴胄的鳥人侍衛押送到了羽族的圣殿之外。
在殿外空著肚子干等了幾個小時,桑晚的手腳都被蚊蟲叮了好幾個紅包,小翠兇巴巴地用枝條扇走它們,直到夜深的時候,才有一襲白袍的侍人手持素紗燈籠,把她領了進去。
羽族的圣殿修得極為華貴奢靡,這座修建在空中的宮闕猶如傳說中的九重天,桑晚跟著侍人東拐西拐地走過數個空中長廊,穿過重重彌漫著乳白霧氣的云層,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幾乎走得桑晚小腿酸痛,才來到了一座置設處處透著清幽雅致的殿宇。
侍人很明顯瞧不起桑晚,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無一不充滿著鄙夷,畢竟圣殿那幾名治愈系都對圣子殿下的頑疾束手無策,這么一只人類小崽子能有什么用處?
多半已經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盡管侍人滿眼輕視,但他畏懼圣子殿下加以怪罪,也只能盡職盡責地給桑晚說清楚汀白的的病情。
“這些年以來,殿下患上了怪癥,不得臥,不瞑目,夜不能寐,就算好不容易睡去也是淺眠,睡不了一兩個時辰很快就會驚醒。”
……就是失眠癥唄?
難怪這尊活閻王的脾氣這么差,手段這么陰狠毒辣,動不動都想出各種可怖的刑罰,他每天睡不好覺,這么積年累月地下來,很難不變得暴躁易怒。
侍人看著桑晚了然的表情冷笑一聲:“你別得意太早,以為這是好醫治的小毛病。我看你左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六階,圣殿那幾名治愈系的等階都比你高,甚至有一人還突破了領主階級,但卻對于殿下這多年無法根治的怪癥卻一籌莫展。”
桑晚聞言緊張地揪了一下小翠的葉子,趁著侍人轉過頭不備的時候,連忙低聲問道:“小翠,這個你能治嗎?”
小翠抖了抖枝葉,像是點頭,卻更像是在搖頭,怎么看都是一副沒大把握的模樣,桑晚心底咯噔一下,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跟在侍人的身后。
當桑晚踏進寢殿門檻的時候,她的鼻翼聳動,聞到了一股雅致的沉水熏香的氣味,侍人通傳的聲音也恭敬地響起:“殿下,已經帶到了。”
一個背生雙翼的人影一手虛撐著額頭,闔眼斜倚在軟榻上。他雪白的翅膀攏在身后,像是剛沐浴熏香完畢,銀色的長發還帶著水汽,半干不干地披在身后,睡袍松垮,只腰間系了根布帶固定,隱隱露出瑩白如玉的胸膛。
汀白閉著眼并沒有抬頭,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侍人便立即卑躬屈膝地行了一禮,掩門告退。
殿內頓時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靜。
汀白沒有吩咐,桑晚也不敢輕舉妄動,她手腳僵立地愣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
汀白猶如染滿霜雪的銀睫亂顫,蹙緊眉頭,聲音滿是不耐和厭煩:“……杵在那里,難不成是要我請你過來?”
事關生死,桑晚面色慘白地挪動雙腿走過去,甚至慌亂得同手同腳,她心亂如麻,雙手緊張地攪在了一起,咽了口唾沫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在自己的耳廓處回響。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桑晚抖著手抬起來,掌心的幼苗催化為藤蔓,猶如懸絲搭脈般纏上了汀白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