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走的時候,是方渡人生最晦暗的時刻。那會兒他在讀高二,一切都很平靜很正常。
就連那天放學,他都像往常一樣和林槐夏一起回家,兩人約著周末讓方清帶他們去劃船。結果剛到家,他便見到鄰居阿姨急勿匆地等在門口。
方渡心里騰起不好的預感,但他不敢多想,急匆匆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阿姨著急地和他解釋,可越說越快,方渡聽不懂蘇鎮話,混亂間,只聽到了方清的名字。
林槐夏很快反應過來,朝方渡道∶"方姨出事了,趕快去醫院!"
方渡來不及多想,連忙去了醫院。
不穩定型心絞痛引起的猝死。人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
早上方清還笑盈盈地叫他早點回家…怎么會….
他突然想到這幾天方清偶爾會說自己心臟不舒服,但是兩人手頭錢不多,她一直不舍得到醫院看病,總是笑著和他說,休息休息就好了。
要是他態度堅決點,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種事了…….?方渡捂著腦袋,不愿想,也不敢想。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一般跌坐在病房外。他不知道該去怎么接受這件事,他不想接受。
明明早上兩人還說過話,她不會走的,怎么可能走。
方渡的思緒很亂,他想到程文謹,想到程棲澤,想到程鴻晟,現在是方清…….所有人都離開了他,現在他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方清在蘇鎮沒有親戚,只有方渡和她相依為命。之后的事,都要由方渡來處理。
那段時間是他最魂不守舍,最渾渾噩噩的時候。就算很久以后想起來,方渡都不知道自己那段時間是怎么度過的。
那時他只有16歲,卻經歷了生離死別,親眼目睹了死亡的全過程。
他給方清辦了葬禮,有人來哀悼,有人來送別,方渡木然地接受著其他人的惋惜與遺憾,但那種悲痛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到底有多痛。
那段時間他沉默寡言,拒絕與任何人接觸。即使林槐夏來安慰他,他也不愿見她。
他的天塌下來了。
唯一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離開,從此以后,他徹底孤身一人。
他不明白命運為什么總愛和他開玩笑,明明他努力成為更好的人,努力與人和善,可他的父親背叛了他,他的母親離開了他,現在全世界就只剩他一個人,無依無靠。
方渡每天除了上學就是去方清安葬的地方陪她。那里只簡單豎了個石碑,他就那么發著呆,一看一晚上。
林槐夏怕他難過,總是會跟他上山。
方渡不想她跟著自己,便騙她山上有鬼。
林槐夏最怕這些東西。可她不愿讓方渡一個人,那樣看著太可憐了。
她不肯走,就緊緊靠著方渡坐著。方渡不理她,她也不打攪他。
她知道方渡很難過,可她不想他那么難過,她對方渡道∶"阿婆說方姨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要難過呀。她在那邊一定也希望你開開心心的。"
方渡沉默地看著石碑上刻的字。就連那兩個字都是冰冰冷冷端端正正的楷體。過了很久,他啞著嗓子問∶"你懂什么叫''''去了很遠的地方''么。"
林槐夏抿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