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安一動不動地站在江清深的書房里,那雙和對方如出一轍的桃花眼此時微微垂著,看上去少了幾分在外人面前的淡漠,多了些許罕見的畢恭畢敬。
江清深坐在檀木書桌前,面前擺著上好的墨水和毛筆。
此時江清深手中執著毛筆,眉眼雖然是舒展開的,但是從揮筆的速度上來看,可以得知這個人的心情并不怎么樣。
書房角落點的焚香隨著裊裊青煙盤旋而上,沉靜安寧的香氣縈繞在房間的兩人之間,卻無法沖淡空氣里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
終于,江清深擱下了手中的毛筆。
毛筆和裝墨水的青花瓷碟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讓江清深的眉頭瞬間隆起。
江清深將架在鼻子上的眼鏡拿下,揉了揉發緊的眉梢,才朝那個沉默了許久的少年問道,“聽說,你昨天在榮家那小子的酒吧對常德謙那混賬小子動手了?”
聽到江清深說話了,江淮安才抬頭和自己的父親對視。
江淮安聽見江清深說了這樣的話,神情依舊未變,只是淡淡接道,“沒動手,就是說了幾句。”
“說了幾句?”江清深重新把眼鏡戴上,透著銳利鋒芒的視線隔著鏡片直直掃在少年身上,“你什么時候也有了這多管閑事的習慣?”
江淮安沒有說話,只是再度垂下眉眼,一副虛心在聽的模樣。
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江清深也沒有把話說得太直接,而是低嘆一聲,“淮安,你最近管的閑事實在有點多了。”
“先是李佳,后又是不知名的同學。我可不是這樣教你的。”
“你說說看,我教你的是什么?”江清深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竟然感覺自己一時間有點看不透眼前的人了。
江淮安聽到江清深開口問自己了,便也順從地接著話說道,“幫別人之前要先看看對方有沒有利用價值,先三思而后行。”
“減少敵人就是增加自己的合作伙伴。”
少年聲線低沉且平穩,那雙隱藏在柔軟額發后面的漆黑雙瞳里透著的是一種無機質的冷光。
這兩句話是江淮安從小就被自己的父親告知的。
久而久之,他總習慣了擺出一座天平,來衡量他人的價值。
江淮安在這樣的教導之下,早就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情感,而去將江清深口中所謂的“利益”擺在第一位。
江淮安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他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機器人。
那些江清深所認為的真理的話總會在某些時刻給他帶來深刻的自我懷疑。
比如當李佳在笑著喊他“江爺”的時候,顧峰函和他站在郊外上峰和他勾肩搭背的時候,還有孟涵轉過頭朝他彎起眉眼的時候,無一不再沖擊著他內心被灌輸的“正確觀念”。
或許在江清深的眼里,無情無欲,利益至上的繼承人江淮安才是他的兒子。
而那個在朋友面前難得放下重擔,在某個女孩面前偶然心動的少年,便不是江淮安了吧。
江清深沒有注意到此刻江淮安眼底的復雜之色,而是略微贊許地點點頭,說道,“看來你沒有忘。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說著,江清深自顧自站起身來,走到江淮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調說道,“淮安,你知道的,爸爸對你的期望很大,所以不要讓爸爸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