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三更突然下起了細雨。“嗡——嗡——”手機在腰眼下劇烈震動。茍杞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欠身便從沙發上摔落下去。她在鼠灰色的地毯上趴了半分鐘醒了醒神,然后慢吞吞爬起來,悄無聲息地上樓。
——因為拖鞋踩樓梯的聲音有些大,所以就干脆光著腳,跟前兩回一樣。
茍杞忍著呵欠給元榛測了體溫,現下是凌晨1:40,元榛的體溫是38.2度,比前一回測試低了0.9度。她盯著溫度計上的讀數,突然很有成就感,雖然她其實只是在一旁守著,并沒有做什么。
茍杞抽出兩張紙巾動作不太熟練地給元榛揩了揩額角和脖頸間捂出來的汗,然后重新下樓茍回客廳的小沙發上。然而正要閉上眼睛,聽見了元榛說話。元榛讓她把劇本拿上來,說睡不著想讓她幫個忙跟他對臺詞。
茍杞勸元榛多休息,元榛不應,并以下回跟師秦視頻通話允許她在旁誘惑她,她便也不堅持了。
茍杞翻出劇本,噠噠噠噠上了四個臺階,腳下一頓,復又返回去趿拉拖鞋。
“嗯?怎么又下去了?”元榛聽著聲兒問。
“……沒事兒。”茍杞慢慢吞吞回。
兩分鐘后,茍杞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翻開劇本到指定頁……她盯著劇本里“江湖”女朋友的臺詞半晌下不了嘴。
“怎么了?”元榛問,表情沒有半點異樣,仿佛他真的不知道她怎么了。
茍杞抿了抿唇,硬著頭皮,徐徐道:“你別趕我走,她們瞎說八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了。你不嫌棄我臉上的胎記從小就偏袒我,你脾氣不好但是從來也不跟我發火,你逃課跟人瘋鬧回來總是記得給我帶份炒牛河……我一點也不羨慕她們衣柜里那些漂亮衣服或者她們桌上不知道什么名堂的瓶瓶罐罐,我就是愿意吃你的炒牛河,就是愿意跟你好。”
元榛眼睛注視著茍杞,耳邊回蕩著他刻意提煉出的那句“就是愿意跟你好”,他輕輕咳嗽著,教了她一句“專業點兒,對臺詞也得有眼神交流”,繼續往下順臺詞:“到底是小縣城的犄角旮旯里長起來的,沒見過什么世面,太輕易就被小恩小惠打動。你別光把心撲在我身上,你也轉頭看看別人,我這樣庸庸碌碌一直掙不出溫飽線的人沒有什么好留戀的。啊,你自個兒長點心吧。”
茍杞的目光仿佛粘在劇本上了,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紅耳朵,片刻,鼓起一縷勇氣眼神虛弱地望過來,克忠職守地繼續道:“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你這兩天一直找茬到底想干什么?是你跟我在沒人的教室里親的嘴兒,我就是要纏著你,我要跟你好到牙齒掉光。”
元榛仍舊注視著茍杞,他這回刻意提煉出的是“我要跟你好到牙齒掉光”。他輕輕壓了壓胸口,雖然眼前這位演技稀爛的對手“演員”臺詞吞音且不怎么敢與他對視,但他的心跳卻比在片場時還要劇烈。
——茍杞后來曾試圖向胡不語求教,“為什么只是對個臺詞也需要眼神交流”,如果不把詞背下來,真的很難兼顧看詞和看人。元榛路過聽到,借故支開了一臉詫色的胡不語。
茍杞面色漲紅,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她讀完臺詞不見元榛接腔,不解地抬起頭問他:“不繼續了嗎?”
元榛神思恍惚,片刻,眼珠烏黑注視著她,輕聲說:“我突然想起來通告單改了,后面拍攝的不是這段。”
茍杞嘩啦啦往前翻著劇本,借以掩飾自己的羞臊,她硬聲問“那是要對哪段”。元榛本意就不是真要對臺詞的,他適時揉了揉眼,表示自己困了。茍杞聞言如聽天籟,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繳了他手里的劇本,再抽出他背后倚著的高枕,不由分說將他放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