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門前有小火車鳴笛經過，茍杞的目光不由追著小火車而去，片刻，恍然回神，跟在一波嘰嘰喳喳的女生后頭進門。商場里正播放著一首韓文歌曲，似乎是多年前某部韓劇的插曲，不過茍杞半晌也沒想起來是什么劇。
茍杞進了一家門店，兩分鐘后出來，再進一家門店，兩分鐘后再出來。她兩手插兜繼續向前走著，忍不住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衣褲，她居然不知道胡不語給她置辦的這兩個品牌的衣褲價格如此昂貴。
前頭長廳里有個獨立服裝品牌大賣場，茍杞在大賣場里轉了半圈，成功挑出兩套運動服。一套糯米白色，一套鼠灰色，都是非常樸素的款式，不挑人。導購大嬸熱情地問茍杞要不要試試衣服，茍杞說不用，她拎著衣服在鏡子里比了比，便請大嬸把兩套都包起來了。
“韓劇里的珍珍姑娘也是這個做派，不同的是，珍珍姑娘不在大賣場里買衣服。”茍杞盯著大嬸刷刷刷開票忍不住發散了下思維。“珍珍姑娘”用這種利落的方式買衣服是因為富有，茍杞是因為懶惰——運動服沒有什么合身不合身的，當然也無所謂好看不好看。
啊，說到“珍珍姑娘”，茍杞前面的疑問突然就有答案了。韓文歌曲的名稱是《童年》，韓劇的名稱《天上的星星不說話》——“珍珍姑娘”就是這部韓劇里的女主角。
茍杞曾經跟著她的發小向薇追完了《天上的星星不說話》這部狗血韓劇。這也是她們一起追的最后一部韓劇。她們當時同時喜歡劇里溫柔多金的男主角，向薇考慮到茍杞人緣不如她好著實可憐，最后寬厚地把男主角讓給她了。
茍杞神思中接過大嬸給開的兩張小票，去前面指定的收銀臺排隊付款。與此同時，向薇的音容在腦海里越來越清晰。
向薇跟茍杞同歲，不怕神鬼，是附近街區唯一一個愿意領著茍杞一起玩兒的。兩人貓在茍杞家的喪葬用品店里各種作妖，旁人覺得瘆得慌的物件兒，兩人過家家當寶貝。她們一起長大的十來年里，不知撕壞了多少黃紙、撅折了多少香燭、砸爛了多少青花瓷骨灰罐。
茍杞的爺爺奶奶苦日子過過來的，特別摳門，一分錢能掰成兩瓣花，但是從來也沒阻止過兩人糟踐東西。因為也只有向薇愿意來他們家陪著不活潑的茍杞糟踐東西。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播完兩個月以后，也就是隔著一個兵荒馬亂的暑假，向薇再見到茍杞，蹲下來拾起個拳頭大的石塊便向她砸去，茍杞拎著她奶奶交待要買的醬油，腳下頓住，血流滿面。
茍杞至今都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面，自己一點沒覺得疼，即使伸手摸到黏糊糊的血了也沒覺得，她低頭捂著傷口自下而上瞅著向薇，向薇顫聲說，“以后我見你一次砸你一次”。茍杞立定不動，向薇橫臂一抹眼睛，恨恨地丟下一句極惡毒的詛咒，轉頭走了。
“你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5.
因為雨后的空氣實在怡人，茍杞便不愿意早早回去酒店里圈著。她在商場附近的步行街轉著，路過一家炒牛河店，默默又退回來。店主在門口招攬生意，見她凝眉盯著招牌，趕緊吹噓自家做的是滇市“最正宗的”炒牛河。茍杞慢吞吞摸著肚子，說“那給我炒一份吧”。
茍杞在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沒有食欲的狀態，她完全喪失了“我突然想吃麻辣燙”、“我突然想喝奶茶”、“要是冰箱里有個順子家的豬蹄多好啊”這種內心戲，就渾渾噩噩地有什么吃什么，能果腹就好。但這天在炒牛河之后，她一路向前逛著，相繼又買了鐵板魷魚、芒果芝芝奶茶、鍋巴土豆、烤紅薯。
日頭逐漸西沉，茍杞左手腕子上挎著兩個購物袋，低頭刮著紙杯里的烤紅薯，踱步到路邊長椅上坐下。滇市的烤紅薯跟大都的不大相同，口感綿軟，且皮肉分離，往漂亮的紙杯里一裝，令人瞧著就有食欲。
茍杞打算吃完這個烤紅薯就回去，她出來六個多小時了，心頭有些掛念元榛，不知道他有沒有比她早上出門時好轉些。她由衷希望他能趕緊好起來，他病懨懨的樣子看著有些刺眼。
“姐姐，我的球……”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孩兒噠噠噠跑過來，眨巴著葡萄似的大眼睛，問茍杞要恰好落到她腳后跟的小皮球。
茍杞吸了吸鼻子，低頭撿起皮球交給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