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都市立醫院的候診室里,孫文華抓著自己的帆布袋坐在角落里,趙荷珊蹲在她跟前好臉兒解釋了半天也沒得她一句回應。
趙荷珊是在解釋她把鄔豆豆帶來醫院的原因。原因有二:一是家里慣用的阿姨請假了,沒人幫忙帶小孩;二是反正茍杞去年冬至和去年年底已經撞見過鄔豆豆兩回了,沒必要刻意藏他。
孫文華瞧著趙荷珊言之鑿鑿的模樣,忍不住抬手掩面。趙荷珊老使這一眼就能讓人看穿的心眼兒,她這當媽的都替她汗顏。鄔豆豆愛笑,嘴巴還甜,周圍沒有人不喜歡他。她帶他來就是要賭一把仍算是半大孩子的茍杞瞧見這個有血緣關系的弟弟能不能稍微心軟些給她幾句話的時間。
“鄔彥瑞有兒子在我手里不可能真不回來。而且他既然這樣直接撂挑子,就不要怪我先斬后奏把事情跟兒子講清楚了。”趙荷珊自說自話解釋完帶鄔豆豆來的原因,突然想起了自打離開家就電話不接微信不回的鄔彥瑞,她忍不住切齒道。
“……豆豆聽說自己有個姐姐挺高興的。”她瞧著前面座椅縫隙里露出來的黑漆漆的后腦勺,微頓了頓,有些難堪地又道。
鄔豆豆小朋友扭著身子乖乖趴在前一排座椅上看動畫片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他最多連看兩集媽媽就要沒收手機,現在連看三集了,媽媽只顧跟姥姥說話,似乎把他忘了。
鄔豆豆偶爾能從媽媽嘴里聽到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叫自己干什么,但因為動畫片兒太好看了,他便掏一掏耳朵權當什么都沒聽見。
孫文華瞧著趙荷珊的狼狽之態,眼皮往下一耷拉,道:“你自打決意離開茍家就什么也不愿意聽我的了,就跟我要害你似的,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也都不用跟我說。你跟鄔彥瑞能走到哪兒算哪兒。”
趙荷珊煩躁地道:“我怎么沒聽你的了?不都是跟你商量過的嗎?算了算了,我給朋友打電話,請她過來帶走豆豆。”
孫文華慢慢道:“我跟你說了離開茍家要把茍杞帶上;跟你說了不要那么快跟鄔彥瑞扯證——你如果沒騙我的話,那時你們認識應該才兩個月;也跟你說了不要當家庭婦女整天繞著他們爺倆打轉。你哪句聽我的了?你爸以前說的沒錯,你就是個長得好看的糊涂蛋。”
趙荷珊無語半晌,不愿意繼續在這些令人窒息的陳年爭議里打轉,不耐煩地連連點頭,說“行行行,你們都明智,就我是個糊涂蛋”,起身走到樓道口吹風。
2.
茍杞一路跟人打聽著來到神經內科的候診室,一眼便望見正側身對著天光瞧片子的孫文華。她向著孫文華走過去,正要張嘴叫人,前排突然冒出個小腦袋,小孩兒高興地叫著“姥姥”,問姥姥世界上很久以前是不是有龍,茍杞的那聲“姥姥”便悶在喉嚨口沒能出來。
“茍杞。”
有人在后頭輕聲叫她。
茍杞循著叫聲回頭,當先望見一道利劍搬的閃電,然后才是笑容尷尬的趙荷珊。茍杞嘴唇微扯了扯,沒做聲。
“姥姥。”茍杞平聲叫孫文華。
孫文華匆匆回復了鄔豆豆聲“沒有”,抬眼望向茍杞。她很久沒見到茍杞了。之前茍杞奶奶去世以后,她問過茍杞愿不愿意回到晉市跟她住一起,茍杞說不愿意,她便作罷了。老伴兒去世以后,她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習慣了,其實也不大愿意家里多個人。
“有大半年沒見你了,剛好來大都就診,就給你打了個電話。”孫文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