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說,對不起。”
謝易臣依舊低著頭,沒抬起來,可能是不希望讓她看到此刻的自己。
“這三個字,我從小聽到大。”
很小的時候,梁秀茹掛在嘴邊最多的就是這三個字。
他小時候打破了一個碗,不小心割到了手指,她說:“對不起,是媽媽沒看好你。”
他生病發燒去醫院打針,她說:“對不起,是媽媽沒照顧好你。”
到她生病住院,她還是說:“對不起,是媽媽拖累了你。”
到她現在快死了,她說的依舊是“對不起”。
謝易臣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恨她,如果不是她,可能不會有今天的他。
她對他的好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原諒她,如果不是她,他會在自己親生母親的身邊長大。
是她換了他的人生。
她說他只是想要一個孩子,而他剛好被她選中。
可他親生母親到死都沒能再見到他,他爸爸、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在無數個日夜里思念著他。
他們失去孩子的痛苦又有誰能懂。
慕霜握緊了他顫抖的手,她聽到他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情?”
慕霜:“不會,畢竟你不是圣人。”
失去孩子這種事情沒有感同身受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整件事,歸根到底,做錯的人是梁秀茹。
而且誰都沒有資格替死去的沈蔓青原諒她。
有腳步聲傳來,徐徽再次出現,他走進去病房后過了一會又出來,對他們說了兩個字:“節哀。”
聽到這一聲,謝易臣重重地閉了閉眼,終究還是泄露了他隱忍已久的情緒。
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是跟他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人。
直到這一刻,他和梁秀茹的情分算是真正畫上了句點。
他還是坐著的,伸開手抱住慕霜的腰,腦袋貼在她的腹部,雙臂摟得很緊,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那般用力。
銀發垂落,遮掩了他眼里的情緒,慕霜也看不到,只能摸著他的腦袋,一下又一下的,動作輕柔,帶著安撫。
她說:“謝易臣,別難過,你還有很多愛你的親人。”
“還有我。”
*
謝易臣還是念及舊情,把梁秀茹的喪事辦了。
謝家和沈家聽到這一消息時,難得的沉默,沒有多說什么,開心和難過的情緒也沒有。
過去的就過去了,人都死了,就不再計較什么了。
年三十這天謝易臣回了一趟梁秀茹的老家,在郊區的墓園給她立了塊墓碑。
慕霜跟著他一起去的,那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陰陰的,有種黑云壓城的感覺。
梁秀茹平時是個不愛拍照的人,墓碑上的那張照片還是那時候她住院時讓謝易臣幫忙拍的,說以后等她死了就放上去。
有風吹來,輕拂著兩人的臉龐,又吹過墓碑前的那束白色菊花。
謝易臣站立在那里,也不說話,就這樣待著。
他沒想到,梁秀茹沒能熬過今年的冬天。
她死在了一個嚴寒的冬季,希望來年的春天能夠暖和些吧。
時間靜謐,直到天空響起一聲悶雷,豆大的雨滴砸在兩人身上,地上濺起朵朵水花。
慕霜的第一反應是抬起手幫謝易臣擋雨。
謝易臣的反應頭一回比她慢一步,隨即馬上醒過神來,脫下自己身上的這件黑色外套擋在兩人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