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吳十三
鎮守洛陽的魏王崇佛,故而這些年寺廟頻建,僧侶激增。
袁玉珠從前不信什么因果報應之說,更不信有神佛,可是自打女兒失蹤后,她忽然就信了,不僅手抄佛經、吃齋茹素,而且時不時就去寺廟、道觀、尼姑庵參拜,不管是哪路神仙,西天的、東土的,男的、女的,只要能保佑女兒平安,她就信,就虔誠地磕頭叩拜。
蔭棠說她身上有病,限制她出房門,可他越是如此束縛,她越是“瘋”給他看,最后他沒法子了,便應允她,讓她初一、十五可以去禮佛參拜。
臘月十三,白雪紛紛,整個洛陽都被籠罩在一種凄迷的白色中。
天剛蒙蒙亮,袁玉珠就出門了,只帶了娘家陪嫁過來的張福伯和丫頭璃心,她特特打扮了番,穿了銀紅的襖裙,發髻上戴了步搖,化了精致的妝,沒旁的緣由,今兒是閨女兩周歲生辰哪。
馬車約莫行了一個時辰,便到了廣慈寺。
袁玉珠還似往日那般,給各個佛祖、菩薩磕頭、上香、添油、捐僧衣僧襪,給窮苦人家施粥捐糧,作罷后,已至晌午時分了,她帶著貼身丫頭璃心去后山尋主持慧清師父,聽大師講經。
去到主持的禪房,惠清師父早都等著了。
主持六十余歲了,頭皮并未剃干凈,有截短短的白發,胡須也白白的,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很,一看見她,惠清師父就從蒲團上起身了,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招呼她過來坐。
袁玉珠環視了圈,主持的禪房陳設極簡單,不過一床一桌,木魚蒲團罷了。
“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孩子,你清瘦了許多。”
惠清點頭微笑,饒是檻內之人,看見袁玉珠如此憔悴,也不免心疼些。
“這幾日胃口不太好,勞您惦念了。”
袁玉珠給主持虔誠地見禮,眼圈紅了,她娘家在千里之外,遠嫁至洛陽,除了丈夫外,便只與惠清親近些,因為大和尚慈悲為懷,懂她難言的苦難,不厭其煩地聽她一遍遍念叨,屢屢安慰她,排解她的痛苦。
袁玉珠坐到方凳上,剛坐下,眼淚就掉下來了,如同一株被風霜拍打過的海棠花,絕美中透著些許頹靡,她低下頭,手搓著自己的衣裳,哽咽不已“昨晚蔭棠將那個孩子抱到臥房里,他讓我試著接受南淮,我打了那小子一耳光。”
“可是,你打了后卻很難過,對不對”
惠清從泥爐上拎起銅壺,給袁玉珠的茶杯里倒了熱水,柔聲道“你難過,是因為你清楚,不論大人做了什么孽,可是那個孩子是無辜的,你將自己的痛苦發泄在他身上,又覺得對不住他,是不是”
“嗯。”
袁玉珠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我、我有自己的女兒,怎么能接受他他哥哥害得我和女兒骨肉分離,我恨死他了,不,不對,”玉珠手抹著淚,搖頭道“師父您說的是,南淮是無辜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該遷怒到他身上。”
惠清莞爾,輕拍了拍女人的胳膊,等她稍微平復了些許心緒后,笑道“你今日的善舉,積攢下陰德,會迎來將來的福報。”
“是。”袁玉珠心稍稍寬慰了些許,她整了整儀容,從小香囊中拿出張簽紙,笑道“那會兒來的時候,我往功德箱里捐了香油錢,順便求了支簽。”
袁玉珠展開紙,輕輕念上面的字“第十三簽,大兇,烏云遮月呦,這還有句李易安的詩,東籬把酒黃昏后,簾卷西風,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人比黃花瘦。銷魂”玉珠頓時緊張起來,忙問“這是不是暗示著我的孩子有危險”
惠清心里嘆了聲癡兒,笑道“姑娘在遠方都好,依老衲看,人比黃花瘦,是說你近日憂思過度,孩子,你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哪,你把自己精神頭養好了,才能出去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