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官道上空寂無人,朗月的光華撒在地上,猶如鋪上了層潔白的糖霜。
魏王一行人從蘭因山下來,緩緩地朝洛陽方向走。
崔鎖兒雙手捅進袖子里,緊跟在王爺身后,他時不時地觀察主子的臉色,連大氣兒都不敢出,暗中揣測:方才在林子里,那個殺手出手毒辣,將王府最精銳的一等侍衛打得落花流水,真是狠狠傷了王爺面子。
估計王爺也是怕那殺手害了他性命,這才笑臉相待,甚至還送了王莊二十畝地。
王爺嘛,人家可是天子胞弟,哪怕心里再痛恨,既承認輸了一招,那也不好意思出爾反爾,追殺吳十三,那么,這個黑臉就由他這個內侍官來充當。
“哼!”崔鎖兒故作憤怒,踏著小碎步跑到魏王跟前,啐了口:“主子,那吳十三好生囂張,殺了咱們的馬、重傷了咱們的侍衛,他、他還罵老奴是蹲著撒尿的騸驢!”
“那人家沒說錯,你本就蹲著撒尿嘛。”
魏王嗤笑了聲,雙手背后,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
“王爺。”崔鎖兒臉通紅,輕跺了下腳,委屈道:“老奴還沒吃過這么大一個癟,便是那些個封疆大吏見了奴婢,不說恭敬,也會因畏懼您給老奴三分顏面呢。”
魏王輕拂了下衣裳,笑著問:“那你想怎么著?”
崔鎖兒憤憤道:“他是極樂樓的欽犯,恐官差不是他對手,莫不如讓無憂閣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他。”
魏王皺眉:“吳十三武功高強,若是硬拼,孤的無憂閣必定元氣大傷。”
崔鎖兒眼珠如黑豆子般滴溜溜轉,接著獻策:“那讓陳老二想法子除掉他,那小子最近和戚銀環打得火熱,倆人合謀弄塌了大房陳硯榕的磚窯,壓死了六個伙計,陳硯榕那蠢貨極力往下壓事兒,可又舍不得多花銀子,最近有個伙計的兄長寫了狀子告他,且有的鬧呢,陳老二心計深沉,手段毒辣,必不愿看到有個俊俏男人糾纏他前妻,況且,也算是替主子您除了個情敵哩。”
“你這老貨。”魏王搖頭笑笑,“你以為孤王是怕了吳十三,才步步退讓?”
崔鎖兒忙道:“您怎會怕那種人,您可是勇冠三軍、殺敵無數的大將軍!”
魏王嘆了口氣:“將軍也有暮年的時候,吳十三,和我年輕時候很像,狂傲、誰都不服,這小子武藝卓絕,且是個至情至性之人,比戚銀環要強百倍,如能為本王所用,那于將來大有裨益,漂亮女人多的是,袁玉珠得不到,去睡下個便是,可人才卻是千金難求的。”
“是,主子高瞻遠矚。”
崔鎖兒長了七竅玲瓏心,忙點頭哈腰道:“希望吳十三識相些,可別辜負了您惜才之心,主子您的胸襟就好比那烘爐,能將頑金鈍鐵給熔了,氣度如同巨海長江,能容納戚、吳、陳這樣的橫流污瀆!”【注】
聽了這奉承的話,魏王哈哈大笑,罵了聲滑頭,闊步朝洛陽的方向行去,淡淡道:“傳話下去,就說孤聽聞陳硯榕磚窯死人之事很生氣,他辦差不力,盡給孤臉上抹黑,命他即日起專心處理那幾個伙計的后事,至于行宮地磚這宗差事,就全權交給陳家老二罷。”
朗月初升,夜色凄迷。
蘭因山下是一片樹林,可山上卻光禿禿的,只孤零零聳立著一個道觀,遠離了喧囂的洛陽,這里顯得極安靜,又黑,腳踩到枯草枝發出的咯嘣聲,都會讓人感覺到突兀驚悚。
吳十三焦躁又憂心,在去蘭因觀的路上,他將所有要應對玉珠的話想了一遍,包括這次“找孩子”的路線、打聽到什么消息,甚至在路上遇到了官兵包圍襲擊,他在躲避的過程中,受了點傷。
他自認為,這個謊已經圓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