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伯旁邊,赫然坐著個極俊朗的男人,正是吳十三,他好像曬黑了些,不同于往日的吊兒郎當,他身上似多了些許憂郁,那雙微藍的眸中也仿佛從爛漫的春過渡到了秋的愁,讓人一眼就陷進去。
“什么時候回來的?”福伯問。
“有七八天了。”吳十三不住地搓著雙手,看上起似有些緊張,“我、我其實……”
“你別怪伯伯說話難聽。”福伯狠抽了口旱煙,“你回來怎么也不打聲招呼?心兒是個傻孩子,大半夜的偷偷同你見面,總歸不大好,你便是為了玉珠,也不該這樣。”
“是我莽撞了。”吳十三沉聲道歉。
此時,屋里煙霧繚繞,屋外夏蟲嘶鳴,炎熱夏夜似乎有了些許涼意。
福伯又往煙鍋里裝了些煙絲,思忖了良久,嘆道:“十三哪,咱們爺們都是敞亮人,又相識一場,伯伯今兒就算得罪你也要說一句,這一路走來,我確實看到你是真心喜歡她的,只是你們到底身份不一樣,走的路也不一樣,你應該不忍心看她后半生過著被官府追殺、有家不能回、四處飄零的動蕩日子吧。”
吳十三沒反駁,頭越發低垂,苦笑了聲:“其實我就是想給她送點吃食,沒打算現身的,我也不敢打擾她平靜日子,可又擔心得很,那時她為了趕我走,故意說要同陳硯松和好,我怕她又被姓陳的苛待,就、就想偷偷躲在暗處護著她,如今瞧著他們夫妻仿佛確實緣分盡了,哎,等她有了更好歸宿,我立馬走,絕不打擾。”
福伯揉了下眼睛,長嘆了口氣,大手輕輕摩挲著吳十三的胳膊,柔聲問:“回來后住哪兒?”
“廣慈寺里。”
福伯皺眉道:“以后別賭了,也別再干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好好尋個營生過日子。”
“賭早都戒了。”吳十三給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喝,“我現在干走鏢,偶爾去碼頭扛包、幫閑,掙得銀子都干凈。伯伯,有飯沒?我一整日還沒吃東西。”
“有。”福伯將煙鍋在桌子腿兒磕了幾下,挽起袖子,“下午還剩半鍋蓮子粥,我再給你炒個韭黃肉絲。”
聽到此,玉珠什么沒做,什么話也沒說,她從哪里出來,就回哪里去。
這一晚,玉珠徹夜難眠,合衣而坐至天明,腦中很亂,可好像又很清晰,去年道今年發生了太多事,找女兒、和離、魏王,還有吳十三。
讓人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的吳十三。
他的輕佻引逗,他的仗義溫柔,他的桃花和劍,還有他熱烈的示愛,以及被傷害后憤怒的轉身,所有的事就像昨日的流沙,一點點從沙漏里倒出來,幾乎要淹沒了她,不知不覺中,吳十三這樣的人居然也在她生命中有了一席之地。
玉珠迷惘了,這世上真有吳十三這般癡情守一的男人?
約莫卯時,天已經蒙蒙亮,狂躁了一夜的夏蟲終于累得睡去,紗窗蒙上層屬于晨曦的微藍,屋里仍暗著,不多時,外頭傳來陣輕輕的腳步聲,只聽門被人吱呀一聲從外頭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