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是有這么一類人存在的,他什么也不必做,甚至在做了壞事后,只需說上一句話,就能很輕易地收獲別人的好感。
虞棠自己就是這類人。
很不巧,原隨云也是。
當虞棠第一次“見到”原隨云的時候,是他剛穿過江上泛起潮意的風、聽過浪花翻涌奮力拍打上船舷,黃昏里每一處都是落日的余燼,天邊布滿了燦爛絢麗的晚霞。
之后,他就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姑娘看不看晚霞”
虞棠一聽就是一怔“你說什么”
不過他很快回神,不禁一笑道“你邀請我一個瞎子看晚霞”
誰知那人也輕輕地一笑,回他“是。因為我也是個瞎子。”
完蛋了。虞棠心道。
和瞎子一起看晚霞,本就是他這輩子都十分樂意的一件事。
何況他現在竟已開始反思自己,先前是不是太過疑神疑鬼,以致根本就誤會了什么
畢竟普天之下即使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不僅聲音相似,就連長相大同小異的也有不少;
而且對方說不定本就是個高傲的人,只是在自己說了是個瞎子之后,才處處小心想要照顧自己;
飯菜里也極有可能沒有被下毒了,他身體之所以感到不舒服正是眼睛將要復明的前兆
他這一路的確遇到了不少壞人,但誰說就遇不上一個真正的好人呢
奏得出那樣美妙的琴聲,即使雙目失明也想得起賞一賞今天的晚霞,這樣一個人是絕不會壞到哪里去的。
反而就應該像他的七表哥花滿樓一樣,簡直已是天下頂好的好人。
當夕陽的余溫在指尖一點一點地褪去,江潮起伏又緩慢歸于平寂,感受到這樣一場晚霞的落盡,這時候,虞棠也終于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原隨云。
念著的確像一行詩。
只是古往今來,詩詞里但凡提及“隨云”二字的,之后跟的不是“去”便是“散”。
也恰逢此時晚霞已逝,夜幕低垂,他這名字一念,就好像心中陡然割去了某種牽掛,只給人留下些說不出的惆悵遺憾、落寞哀婉。
晚風正浸著江水的寒意迎面吹拂而過,送來一陣淡淡的松木香,那香是他極其陌生的,虞棠驀然回神。
他轉過身,忽也一笑道“那么也告訴你我的名字吧”
說來也奇,他來這兒足足一天了,被丁楓招待著吃過飯,又和侍女小圓聊了這么久,竟半點沒吐露自己的身份來歷。
原隨云“嗯”了一聲,便多了種鄭重的意味在里頭。
不過今夜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虞棠笑了笑道“公子就叫我小花好了。”
一聽就不像個真名。
偏他還煞有介事地補充“唐小花。”
“唐小花。”
夜歸于寂靜,岸上已傳來梆聲。桌上那一點燭火將滅未滅,原隨云端坐在側,徐徐念起這個名字,唇角始終掛著絲笑。
丁楓跪立在他身前,一如既往的恭敬緘默。他知道現在還不是他說話的時候。
“她說她不姓溫。姓唐,叫小花。”
“還說此行本欲前往塞北履行婚約,只是送親隊伍途中意外遭劫,后又與身邊保護她的人失散,所以如今只求能順路搭一程船,好早日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