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午到黃昏,再從黃昏到晚上。
傅落銀進第八區的第一天,就和班上另外二十個學生一起被罰站軍姿,一整晚。
起因是教官訓斥他們正步“踢得跟驢一樣”,有個學生頂了句嘴,說“我們還沒開始學正步”,結果換來了更嚴厲的呵斥“沒學過正步初中高中的軍訓學哪兒去了一群廢物”
那天圓月高懸,教官一直盯著他們,時不時用教鞭捅他們貼著褲子的手,或者用腳踹他們的膝蓋后彎,如果能捅進去或者把膝蓋踹開,則證明根本沒有發力,會被罰繞操場跑二十圈。
只有傅落銀一個人真正堅持了一整晚渾身發力的情況下。
聽到教官吹休息哨的一剎那,他整個人直接往地上跪了下去,渾身肌肉抖得幾乎無法支撐他站起來。
晚上九點半。
林水程依然沒有出來,傅落銀卻看到了一只熟悉的貓首長翹著尾巴從他面前經過,回頭看了他一眼后,整只貓似乎愣了一下,而后湊過來嗅了嗅他的鞋子。
還有一只小灰貓也從墻根下溜了過來,如法炮制,嗅了嗅他的鞋子。
隨后,兩只貓一前一后地鉆進了寵物門內。
旁邊經過一個同住一棟教師樓層的大叔,回頭看了他一眼“小伙子等人呢下午看見你站在這里了。”
傅落銀勉強笑了笑“嗯,等人呢,您知道住這里的人在家嗎我最近聯系不上他。”
“嗨,哪能不知道,那男孩子有顆紅痣是吧惹眼得很,今天下午,就你來之前不久,我還看他開門收了快遞呢,當時我下來晾衣服看到了。”大叔上樓前還不忘感嘆一句,“真是年輕啊,還有空搞這些情情愛愛的,我大學時也在姑娘樓下等過一整晚,只要姑娘能變成老婆,那都不是事兒。”
傅落銀笑得更勉強了。
他的笑容如同一個劣質面具,連傅落銀自己都感覺到,隨著時間流逝,他慢慢地要維持不住這樣的表情了,像是灰白的墻皮一樣一寸寸剝落,分崩離析。
晚上十一點半,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
傅落銀終于動了動,俯身把花和請柬都放在了房門前。
月光灑下,精致的禮盒上似乎也附著幾分落寞。
不要他的,他本來也不會再要,這八個小時是他一生中最卑微、最丟臉、最反常的八個小時,就算是林水程也不會知曉。
傅落銀轉身向停車場走去,順手把身上帶著的抗敏藥也一把拿出來,丟進了垃圾桶。
他緊緊抿著嘴,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依然強撐著冷漠的外殼,只是眼眶越來越紅。
晚上十一點四十分。
強力的藥效吞噬著林水程,林水程覺得呼吸困難、渾身疼痛,但是他怎么也醒不過來,只能放任自己在夢境中沉淪。
首長跳上床,縮在他身邊,輕輕舔著他的手指。小灰貓也跳上床,不過它不靠近林水程,僅僅在他床頭打轉。
林水程又夢見了他的那個小院子,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噩夢。
他夢見他們一家正常的樣子,他看見院子里,楚時寒在和他爺爺說話,笑得很開心盡管這場景并未存在過,但它在夢里卻顯得無比和諧。
他看見他爺爺手里的茶壺正在冒熱氣,林等在旁邊捏著作業本,想要鼓足勇氣上來問他。他甚至聽見他爺爺一字一句教他念詩“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