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說“一會兒你的心上人就會帶著我要的資料來換你了,在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親兄弟的墓前,你說,他會是什么想法呢這是命運的浪漫,水程,一切從這里開始,一切也要在這里結束。”
“你的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你的所有道路都是我親手替你推演出來的,雖然你現在沒用了。”楊之為微微俯身,凝視林水程的眼睛,“我放你重歸命運的自由,作為我這個當老師的一點心意。看到另一邊山頭的護林瞭望臺了嗎那里有我們的狙擊手。”
“傅落銀這次過來,不能攜帶任何發信設備,不能使用任何武器,周圍布滿了高能輻射霧,他無法與外界任何人聯系。他干干凈凈一個人來然后會在子彈之下,干干凈凈地走。我會確保你看到那一刻的。”楊之為微微瞇起眼睛,“將命運的嘲弄看到底,水程,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強大。”
林水程搖了搖頭,因為虛弱,他甚至沒有辦法發出清晰的聲音。
楊之為湊近了聽了聽,才聽清楚他說的是“他不會。”
“他已經答應過來了,傅家兄弟倆都對你情根深種,不是嗎”楊之為溫和地告訴他,似乎驚詫于他的天真,也知道這是最能刺傷人的辦法,“他自己要過來送死,我又有什么辦法”
林水程又喃喃地重復了一遍“他不會。”
他像是有點魔怔了一樣,楊之為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林水程在笑輕輕地笑,唇角微微勾起來,連眼尾那粒紅色淚痣都顯得分外生動,不是瘋魔的笑意,卻清醒而涼薄。
林水程抬起眼看他,慢慢地問道“老師,你真的預測了我人生中的一切嗎”
他的態度有點奇怪,楊之為沉下臉色,看著他。
林水程喉嚨灼痛,大雨模糊這他的視線,高熱的霧氣蒸騰著他劇痛的關節和肌肉;林水程喘了幾口氣,接著說道“他不會,因為你不了解他,也因為老師和我一樣,我雖然只做出了老師你五年前就已經淘汰的算法,但是你比我先走了五年的路,又有什么用呢混沌問題依然不可解,而老師你,連這個問題的指示劑都沒有找到。”
楊之為漠然道“這一點我早就知道,我也放棄了查找這個問題的解。你不會是在給姓傅的小子拖延時間吧”
“楊老師,你知道我在車上的時候在想什么事情嗎”林水程抬起眼,眼底清透明凈,那種眼神讓楊之為會想到當初的時刻林水程氣喘吁吁地抱著報告單闖入大廳,一樣的凌亂狼狽,但是卻有一種令人忍不住側目的氣息。
那種面目可憎的、無法摧折的、散發著光芒的氣息。
一天一夜的時間,他的夢中不再出現蝴蝶。
他在夢中逼著自己思考,馬不停蹄地思考,如同每個周末的下午,他在宿管叔叔的桌邊盯著計時器,滴滴的倒計時即將響起,而他只有一個念頭再快一點,再想清楚一點;他有人與量子結合的大腦,但他并沒有從中堪破迷霧,上天沒有賦予他震驚世界的才華。
他只是他,一個稍微聰明一點的、非常努力的學生。
他有著這世間一切平凡的情與愛。
林水程認真審視了一遍自己的一生,他走過幼時的庭院、少年的教室、青年時的實驗室,最后走入這個大雨滂沱的、微青色的白天,他知道如果沒有意外,這是他最后一次研究謎題,最后一次沉浸在那樣放空的狀態中;如同幾個月前家中的深夜,奶牛貓在沙發脊上走來走去,抽薄荷煙的男人把他攬在懷中,俯身親吻他的唇,涼涼的帶著曖昧水痕;他做夢中夢,夢見自己在坐著一對雙胞胎男孩的房間里踟躕不前,看見雙刃為足,彎道作翼的法師回頭看他,帶著精靈的眼眸。
大腦飛速運轉著,凝澀感一層一層地消除,全世界除去自己的心跳,再沒有其他的聲音;疼痛刺激著他的神志,為他全身的血流搖旗吶喊。和制藥公司合作的那一次,他有十五天的時間;星大名畫案,他有七天的時間。
而今留給他的,只是電光石火。
楊之為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古怪“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水程又笑了笑,“老師讓我走了一條和你一模一樣的路,而你的路是錯的,又怎么能指望我能做出正確的辦法呢您的算法以及您引導我做的算法邏輯,是蝴蝶扇動翅膀,最后引起了風暴,這個算法思路一開始一開始就錯了。”
楊之為盯著他,沉默不語,但是臉色明顯陰沉了下去。
林水程輕輕說“斷了一枚釘子,丟了一只蹄鐵;丟了一只蹄鐵損了一匹戰馬;丟了一匹戰馬;少了一位將軍;少了一位將軍;丟了一場戰役;丟了一場戰役,亡了一個國家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