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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補償,顧放為自己掏錢請鹿行吟吃了一頓麻辣燙。
小攤開著,鮮香麻辣的味道飄散,在寒夜里冒著滾滾熱氣。過來吃的都是走讀生或是從鎮上過來的居民,人不算多,安安靜靜的。油煙味道、夾著砂礫的東風氣息、食物的氣息混雜在一起,成為最普通的人間煙火味。
顧放為開了一瓶啤酒,問他“要不要一點”
“不要。”鹿行吟自己拿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慢慢吸著。“我在喝藥。而且明天還要上課。”
“好學生呢。”顧放為說,“那我直接對嘴喝了。”
他見過他抽煙,現在也見了他喝酒。顧放為對瓶吹,酒量神秘莫測,但是有些上臉,安靜地一口一口閑飲下去,白皙的面容上也浮現出桃色,漂亮的眼睛里帶上氤氳水光。他的美相當有攻擊性,整個人高,肌肉緊實有力,哪怕長了這么好的皮相,也不讓人覺得“娘娘腔”,反而更加讓人沉迷。
鹿行吟安靜地吃著東西,那酸奶是冰的,凍得很粘稠,他就在他面前低下頭去,用勺子很用心地挖。
顧放為看著他,興許是酒勁兒上來,也興許只是心不知道為什么微微一動。
他輕輕說“弟弟,我殺過人。”
突如其來的這么一句,對面的小鹿眼睜大了,清澈地看過來,底下有詫異,但更多的還是鎮定和溫柔。
“不是我動手,但他是為我而死的。”顧放為帶著有些疲憊的笑意,“他本來可以不用死。”
鹿行吟放下了勺子,托腮認真聽。
“我跟你提過,學競賽,為了有趣,好玩。對我來說,第一的名次是個玩物,但是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就是一生的機會。”顧放為眼神很沉,聲音也很穩,但指尖有一點不自覺地發抖,仿佛神經質的譫妄,“我知道這么想不對,不可能我讓出第一名,然后我之后的所有人都因為這個自殺,但我他跳下來后看著我那個眼神,是我殺的他。”
鹿行吟從沒見過這樣的顧放為,他像是褪去了一起驕傲的、冷漠的外殼,第一次將柔軟的地方暴露在人前。
哪怕他自己不覺得,卻依然熠熠生輝。
鹿行吟輕輕開口了“s省龍船縣七里鄉侗幺村22號,田清華。”
他幫他寄過包裹,他記得。
“那是一個貧困鄉,很少有人能夠接著念高中,大部分都是讀完九年義務教育就直接回鄉種地,或者進城務工,他們那里的環境,就不鼓勵念書。”顧放為喃喃,“如果要有錢讀書,只有一條路,那就是他們鄉設的有貧困戶獎學金扶持,可以供寒門學子念到大學。只不過條件是,他們那里要出狀元。不管是中考狀元,還是什么比賽的狀元,必須是第一名。他是很聰明很優秀的人,這場競賽對他來說,就意味著往后的命運。”
“但是他遇到了我,還遇到了一場大型的壓分舞弊事件。”顧放為笑意依然疲憊,“第十五屆,s省區域化學競賽。”
鹿行吟垂下眼。
他想起顧放為那個幾乎從不打理、已經長草的社交賬號,想起顧放為抽屜里唯獨放著的那塊金牌。
他沒有出聲,沒有安慰他,也沒有回應,只是把鍋里煮熟的東西撈出來,不讓它們變得太老。
等顧放為說完后,他就輕輕將碗碟推過去,再澆上一勺湯汁,熱騰騰地讓他吃。顧放為悶頭吃,周圍就接著安靜下來。
他們在滿目星空下走回去。
冷風吹得人的呼吸稀薄起來,指尖也凍得沒了知覺。
鹿行吟跟著顧放為回屋。他們默認了彼此分床睡,于是鹿行吟抱著毯子在沙發上窩下了。
顧放為洗漱完出來,本想過來問他要不要加個毯子,卻見到鹿行吟已經把自己裹成一團,整個人像顆球一樣裹得死緊,哪邊是頭說是腳都找不到,就這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