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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吟,我先跟你說,你好好聽著,這些事我們都幫你操持。”居委會大娘扶著他肩膀,“是意外,誰都想不到,老人歲數也大了,走之前沒吃什么苦,你去見見她最后一面吧。”
靈堂就設在街道辦,空置幾個商鋪掛上了白布,外邊路上掛著幾個花圈,白色,像羽毛或雪,在布滿煙塵空氣中輕輕搖動。
“老人家窮是窮,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她做衣服,縫鞋底,冬桐市這么多三四十歲人,哪個沒穿過你奶奶縫鞋墊”大娘說,“這些都是別人送來。鹿奶奶只有你一個親孫子,守孝,扶靈,都要你辦,正好你也國慶放假,不耽誤你上學你家人沒來嗎”
大娘注意到這個情況,問他。
鹿行吟沒有回答。
他渾身都像是灌了鉛,感覺不到溫度,感覺不到聲音,世界仿佛在這一剎那凝固。
他視線跟著靈堂往里看,看見了漆黑、打開棺木,夏日,里邊開著極低冷氣存放著,鹿奶奶躺在那里,面容和平常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只是有些灰敗。
只是不能說話,不能動,不能用那一雙教會他為人處世,教會他成長眼睛,安和地再看向他,如同看穿一切。
那種虛幻感再次向鹿行吟襲來,他定在了那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一剎那,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情緒波動,如同看見只是一尊石雕、一張相片,以前什么都沒有變,他記得鹿奶奶上次接電話時聲調,記得從冬桐市發來厚厚郵包為什么他們卻說,鹿奶奶已經故去了
而他僅僅是錯過了二十分鐘電話。
鹿行吟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居委會大娘又嘆了口氣,推著他往外邊走“去磕個頭,燒點紙錢吧,你奶奶也沒說什么,沒留什么東西,后邊等事情辦好了,你回屋里收拾收拾,該燒燒了。那個小房子小院子也不值錢,你看看到時候是租出去還是就那樣放著。”
鹿行吟甚至忘了問為什么,他像個木頭一樣,被拉到靈位前跪下,扣頭,換上厚厚白孝,在夏日里悶出一層薄汗。外邊樂班吹吹打打,嗩吶聲很刺耳,大人們有事要做,也見慣了老人生死來去,做百事宴席廚子們在靈堂外扎了帳篷烹煮飯菜,抽著煙聊天。
小地方還存留著這些舊日習慣,老人去世行土葬,白事宴請三天賓客,停尸三天后下葬。
“沒吃什么苦,就是之前老病發了,老人家身體不協調,下樓時摔了一跤,當時就不行了,發現時候就跟睡著了一樣。”
“老人家是這樣,你別說,上了年紀人,對這些都是有預感,前幾天鹿奶奶過來問保險事情,說萬一自己哪天死了,要核實一下受益人是不是小行吟,沒想到這沒過幾天就”
“誰說不是呢,隔壁街老李家叔叔,死前那幾天就一直在說,今年自己是要死了,要看好陰宅,家產怎么分,兒女都說老人家沒事不提這些事,晦氣,但是還真就”
沒有人哭,鹿奶奶算高壽,是喜喪,整個靈堂大人都各有各事做,唯獨鹿行吟一人失魂落魄,如同全部靈魂都被抽離。
他一滴眼淚都沒掉。
“小行吟,你休息一下吧,守夜也是要睡一睡,我們輪換著守就是。”
手機在旁邊振動,居委會大娘看了一眼,聯系人頁面顯示“媽媽”。
她想起了那個消失在平常中豪門驚天傳聞,有一點敬畏地給他將手機拿過來“行吟,你電話響了,你過來事,家里人知道嗎”
“沒關系。”鹿行吟聲音沙啞。
他沒有接。
電話一輪一輪響起來,他都沒有接,只是用盡最后力氣給陳沖發了個短信“老師對不起,省隊我不去了。”
又給謝甜打了電話,提前請了事假,國慶不一定能成功回去。
他翻到短信頁面,點進顧放為短信頁面,指尖停留了一會兒。
我對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