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不男不女終非了局,老爺不可能讓你一輩子呆在家里,遲早會給你找婆家。又或者圣意難測,萬一哪天調我去地方上做官,沒人再幫你周旋遮掩,你這分身術還如何玩得下去還是盡早尋個良人,將來靠他替你拯拔妙仙小姐。”
蕭其臻就是現成的人選,柳堯章把他天花亂墜一通吹捧,描繪成舉世無雙的如意郎君。
“他祖父做過首輔,父親也曾是封疆大吏,有這些祖蔭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還有,你知道他當年為什么被選為探花嗎那次殿試,評出的三鼎甲文章其實都在伯仲間。那兩位一個年逾花甲,一個天生禿頂。圣上說:這三人誰做榜首都沒得說,可本朝怎么能有年老頭禿的探花3,故而御筆圈定載馳兄做了榜三。所以說他的樣貌也百里挑一,絕不會辱沒了你。”
柳竹秋不稀罕對方的家世相貌官職高低,只因一事受觸動,才對蕭其臻生出一點好感。
蕭其臻高中后家里給定了門親事,臨近迎娶,蕭太公突然病故,過了一年多,太夫人也仙去了。兩年后蕭其臻守制期滿,正準備跟女方擇日完婚,父親又一病不起,婚事不得不繼續延期。
他那未婚妻林氏從二八少女等到二十出頭,成了老姑娘。惆悵光陰虛度,更懼怕成婚不久便年長色衰,為丈夫見棄。成日家胡思亂想,兼受周圍人諷刺奚落,慢慢熬成血枯之癥。
等蕭其臻服完父喪,得知林氏已藥石無醫,自疚害了人家,堅決要娶她過門。結果迎親花轎還在路上,那邊已發出訃告。
有人勸他打馬回府,要知道高門女子都不愿做繼室,他若為了有名無實的婚姻背上鰥夫頭銜,以后再難找到良配。
蕭其臻執意不從,硬是率眾來到林家,對著新娘靈柩痛哭祝祭,就在靈堂上拜完天地,把林氏的牌位娶回家,設龕供奉,對外都稱“亡妻林氏”,還準備等自己百年后將林氏的棺槨遷到蕭家祖墳合葬。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就沖他肯對死人守信諾,柳竹秋答應哥哥與之見面相看。
那次會面蕭其臻的表現挑不出什么毛病,長得平頭正臉,氣質斯文清正,大致符合外界對他的評價。
可事后她就是不肯對柳堯章點頭,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那點不如意,硬要掰扯只能說對方身上缺少讓她怦然心動的魅力。好比給不吃魚的人端上一盤名廚烹制的清蒸鱸魚,哪怕食材再名貴,色澤再鮮亮,調味再鮮美,食客也不愿下箸。
轉眼拖到“飛花樓”事發,柳堯章急得團團轉,喋喋不休勸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把握過關,就權且信你吧。但這次之后你露餡的風險就更大了,我也不能為了你一個不顧全家老小安危,你必須給自己尋條退路,好歹讓我少為你操些心。”
柳竹秋虧欠三哥太多,也不能否定他對將來的預測。記得小時候在家塾上學,她不斷纏著老師發問,問題涵蓋諸子百家。
老師笑言“你學這么多東西,今后須嫁個文武雙全的丈夫,方可派得上用場。”
她懵然“我自己不能學以致用嗎”
老師說“女人是藤蘿,必須依附喬木過活。”
“我為何不能做喬木”
“喬木生長需要大量陽光雨露,奈何人不與之啊。”
她不姓邪,長年在閨中幻想大千世界有無限可能,直到以溫霄寒的身份走出家門,不斷看清世道的面貌,才發現女人的生存通道都被各種禮教制度、風俗成規堵死,不借助男人的力量根本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