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出事前,有位新科進士來拜訪我爹,我爹見他一表人才就動了招婿的念頭,叫我躲到屏風后偷看,說看中意了就讓媒人去提親。”
柳竹秋見她笑意含苞,猜她當時很中意,忙問后話。
宋妙仙嘆氣“不久我爹就被誣下獄了,我遭了一連串的罪也以為這事沒后話了。誰想那進士前年入京朝覲,偷偷跑來看我,贈送了一些禮物銀兩。我不想再有遺憾,便留他住了三天,把該干的不該干的事全干了。之后才聽說他來看我之前已同一戶人家的小姐成親了,前腳洞房花燭,后腳就來我這兒敘舊,完事便帶著妻子回任上去了。”
柳竹秋感嘆“這人也是想了卻心愿吧。他走時可曾跟你允諾過什么”
宋妙仙笑道“正因為他沒跟我海誓山盟,我還肯念他的好。認真想想我對他并不了解,跟你一樣,見他年輕俊俏心里就癢癢的。放在以前做官家小姐的時候,我肯定不敢往這方面想,覺得心里有人家就得死心塌地跟他過一輩子。落難以后反而明白了,人的欲心多種多樣,只貪圖對方皮相的叫做好色。人心都是肉長的,憑什么只許男人好色,就不許我們女人貪歡,況且你還是單身,犯不著為那個眼下尚不知在哪兒的丈夫壓抑自個兒,等將來遇著了再一心一意待他,那便于操守無礙。打個比方說,你在首飾店里看見一支頂精致的珠花,銀子夠用自然就買下來了,戴一陣子厭煩了便擱著或轉手送人,只別存在偷搶就行。”
聽得柳竹秋拍手叫絕,摟著她的脖子撒歡“我的好姐姐,誰都沒你念頭通達,把我的心思說得明明白白的。不過你竟把太子比做珠花,膽子著實不小。”
宋妙仙譏嗤“比作珠花算客氣了,在他眼里我們這些臣民也不過貓狗牛馬,既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那有來有往才公平。”
她倆任意調笑,覺得在男人把女人視作玩物的當下,從精神上嫖一嫖男人也挺爽利的。
柳竹秋積極求進,隔三差五派瑞福去縣衙打探消息。之前與蕭其臻議事時她就說蔡進寶已死,要想為云來村村民伸冤,得先證實他們與吳奎被殺案無關。蕭其臻便親自帶人去文安重查吳奎案,不出七日有了眉目,邀請她到府商談。
“我叫人挖出吳奎的尸體勘驗,結果那死者不是吳奎。”
吳奎是個鐵匠,長期從事這一行當的人手指都會因勞作變形,而那具無頭尸不是這樣。仵作還驗得尸體的骨骼狀況與吳奎的年齡不符,是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
“我看完尸格2,立刻派人將吳奎的侄子吳生安帶來審問,這廝先還狡辯,上了兩遍夾棍才招供,原來這竟是冤案之中的冤案。”
那無頭尸是個外地來的箍桶匠,終年游走于各地村落間。那日到云來村尋活計,路遇吳奎,聽說他是鐵匠,就請他幫忙修理工具。
吳奎領他回家,偶見他錢囊鼓脹,一時起了貪念,趁其不備掄起鐵錘將其砸死。
事后他原想將尸體埋在后院,好落個神不知鬼不覺,偏巧吳生安來訪。這侄子的貪毒不亞于他,說這箍桶匠是遠地來的,無人會來尋他的音訊,與其埋了不如再借尸體發筆財。
叔侄倆貪心不足,便割下箍桶匠的腦袋,入夜埋在野外。之后吳奎躲到外地裝失蹤,由吳生安出面敲詐云來村村民。奸計未成又生毒計,向蔡進寶誣告村民聯手殺害吳奎。
蔡進寶想著方巴結宮里的太監,正愁云來村的人礙事,便利用吳奎案殘害村民,以達成巧取豪奪的意圖。
蕭其臻還說“文安一帶因這起案子民怨極重,滋生了很多詆毀太子的流言,我派人調查源頭,了解到百姓們幾乎都是道聽途說,并不敢公開議論,也不知這股風聲是如何散播開的。”
柳竹秋知道這些流言早傳遍京畿,甚至已流布全國,才會吸引朱昀曦的關注。她推測問題一貫大膽,試著將此事與上次的投毒案串聯。
“蕭大人,你說會不會有人想動搖太子的地位,故意指揮蔡進寶制造大冤案,好煽起民怨攻擊太子”
蕭其臻驚訝地望著她,懷疑這想法太過激。
柳竹秋再透露一點信息“我聽到一些傳言,宮里曾有人企圖毒殺太子。”
“當真”
“不離十吧,茲事體大,還請大人保密。”
“這是自然。”
蕭其臻劍眉皺起,托住深深的憂慮,思量道“假如一切如你所說,那蔡進寶被謀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為了社稷和朝堂的穩固,我們定要揪出這些事情的幕后主使。”
他一時情急,說完才察覺“我們”一詞過于親密,連忙赧然地側身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