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其臻根據吳生安招供的線索緝捕了吳奎,這二人殺害箍桶匠,誣告云來村村民,直接導致十七人死于刑訊,之后更引發了錦衣衛屠村的慘劇,當真罪不容誅。
近期已有科道官向慶德帝奏報文安皇莊亂民案,說太子縱容臣僚搶奪當地村民田地,激起民變,致數百人死傷。言官有風聞言事1的特權,憑幾句流言就能向皇帝告狀。
慶德帝正為此事焦慮,查吧,怕真有其事損害太子的人望,不查吧,若此事越鬧越大,恐一發不可收拾。
左右為難之際,刑部呈上蕭其臻的案情奏報,慶德帝得知此事都是下面人搗鬼,與朱昀曦無關,心中始安。下旨將吳奎叔侄千刀萬剮,犯官蔡進寶已死,上次弓裁縫一案未禍及他的家人,云來村慘案此人罪惡滔天,必須對其做出相應懲罰才能告慰冤魂,著滿門抄斬,妻女官賣,其余親族男丁永代禁止參加科舉,女子永代不得與仕宦之家為妻。
這些判罰還算得人心,但大臣們請求追究執事錦衣衛和內官監罪責的奏報卻未獲慶德帝首肯。
皇帝認為殺死罪魁禍首就足以向民眾交代了,再掀起軒然大波是在給他自己找麻煩。
畢竟在高高在上的天子看來,死幾百個平民跟死一窩螞蟻沒兩樣。
蕭其臻想不通,人是錦衣衛殺的,地是內官監占的,吳奎叔侄充其量只是導火索,蔡進寶左不過是馬前卒,怎么能殺從犯,縱主犯呢
柳竹秋去拜訪他時,他正在書房寫新奏折,試圖勸諫皇帝繼續追兇。
此舉多半是徒勞,運氣不好還會觸龍鱗,她勸說“陛下圣意已決,那些元老重臣的話尚且不聽,大人這封奏折能不能到他手里還難說,何苦費力氣”
蕭其臻決然道“云來村村民本來安居樂業,受奸邪禍害,數代家園毀于一旦。如今生者泣血,死者銜冤,我身為主事官,怎能坐視真兇安享自在定要替受害者討回公道。”
“我知大人一心為民,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天不與人方便,你我如之奈何”
“縱然陛下降罪,我也要盡力而為。”
“恕我直言,大人這是在自取其辱,更可能反受其害。”
“即便如此,我也甘之如飴。”
蕭其臻以為柳竹秋不理解他,額頭爬出蚯蚓般的青筋,初次對她展現怒容。
柳竹秋受了誤會并不生氣,調侃“大人向來溫潤可親,我還以為你不會生氣呢。”
蕭其臻自悔失態,又不肯在原則問題上妥協,郁悶道“氣血之怒不可有,理義之怒不可無。2”
他以古言作答,柳竹秋也引經據典“量力而動,其過鮮矣,善敗由己,而由人哉3”
“利不茍就,害不茍去。4”
“事以急敗,思之緩得4。”
蕭其臻忙問“先生可有良策”
柳竹秋點頭,拿起書桌上的筆,在他的奏章草稿上寫下兩個字“待時”。
“大人身于宦門,應該熟悉本朝的體制。陛下視那些宦官特務為臂膀,對他們的信任遠勝眾大臣,非到萬不得已不會處置他們。”
本朝自太,祖廢丞相以來,全國政務都歸于皇帝之手。皇帝也是人,哪怕英明睿智,精力充沛如堯舜禹湯也處理不過來,只能讓親信分擔。但是滿朝文武都是需要防備的對象,能作為心腹的只有身邊的宦官。
獲得重用的太監能替皇帝批改奏折,宣發圣旨,決定天下官吏的升遷削奪,主導一切政務的興革執行,其勢力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可以說無宰相之名,具宰相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