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糟了,也許他本無意害你,現在知道你的熟人要取他性命,出于自保也會和你敵對啊。”
這點柳竹秋已想到了,過去她很排斥將自身命運寄托在他人的良心上,今日仿佛命中注定,必須接受這場賭博,為善本就伴隨著風險,要不怎么說“殺身成仁”呢
多想無益,她讓柳堯章先回去,獨自在書房枯坐,等候命運安排。
三更天將至,有人敲響院門。
她戒慎地近前質問:“誰啊”
門縫里鉆進一個纖柔悅耳帶著猶豫羞怯的少年音:“是我,蘇韻。”
柳竹秋吃驚,警惕道:“你來做什么”
“來還您斗篷,就我一個,沒別人。”
柳竹秋遲疑片刻,打開院門,當真只看到他一人。
蘇韻披著大紅猩猩氈,腳穿毛靴,已經過了休整。見面先向她深深揖拜,小心請求。
“我想和您說幾句話,行嗎”
巡夜兵丁隨時會來,撞上又是麻煩,柳竹秋叫他進來,關了門,領到書房里。
蘇韻將她的斗篷整齊地搭在椅背上,縮手縮腳干站著,活像初進主家的小妾,唯恐行為失當惹她不快。
柳竹秋想知道他違反宵禁冒險前來的目的,叫他坐下,他反而屈膝跪倒,咚咚咚朝她磕了三個響頭。
“你這是為何”
少年咬著下唇說:“您想必已看過小人的信件,您救護家姐和外甥,適才又救了小人性命,小人理當叩拜。”
柳竹秋細瞅他比那文娘子俊秀得多,但眉眼確有幾分相似,正在判斷,蘇韻猝然發問:“您認識剛才那個黑衣人,對嗎”
看她臉繃得更緊,他忙說:“小人無意問責,只想知道那人為何要殺我。”
柳竹秋反問:“你今天沒向人拆穿我的身份,真是因為我救過你姐姐”
蘇韻點點頭,又微微搖頭,燭光下看不出他臉色變化,眼眸里的波動卻已清晰帶出嬌羞。
“在與家姐團聚前,小人就已十分傾慕小姐了。”
他說“小姐”定是指柳竹秋,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在狄夫人的壽宴上,柳竹秋不明白自己當時的舉動有哪點值得他傾慕。
蘇韻含羞說明:“您在那首詩的最后兩句寫道都云麗質平生就,十載勤修寧在天。,小人略生得像個人樣,平日夸我的不少,可那些人都只看中皮相,何曾在意我為修行這門行當付出過多少血汗。能看到小人光鮮背后所藏苦楚的,至今只有小姐一人。小人每次思及都分外感念。”
柳竹秋那會兒調戲他的成分居多,并無多少憐惜,只因性別使然,看待事物的角度比男人們多了些溫情,才歪打正著擊中蘇韻心窩。
聽他感恩,不免受之有愧,訕笑:“都過去這么多年了,難為你還惦記著。你我就只那一次接觸,你用不著把我想得那么好吧。”
蘇韻認真道:“窺一斑而見全豹,蘇韻那時已認定您是性情爽朗、心地仁愛的好人,今天在飛花樓又蒙您仗義解圍,就更加確信了。您雖是女子,卻比大部分男子都正直有為,蘇韻只恨自己不是女兒身,不能為您奉筆洗硯追隨左右。剛才若非您及時搭救,我這條命已葬在那小樹林里了,容小人斗膽猜測,那黑衣人可是得知我識破了您的身份,怕我向人泄密,才要殺我滅口”
柳竹秋否認不了,沉默中又被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