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敦厚想去接待孟亭元,孟亭元已徑直走進公堂,柳竹秋暴露在他的視線下,渾身像扎滿釘子,心想這次真是劫數難逃了。
按理再大的官都不該在審案時擅闖公堂,牛敦厚迎上前尷尬道“孟閣老突然駕臨,有何貴干呀”
孟亭元微笑著瞥了柳竹秋一眼“牛府尹見諒,老夫是來為你的案子做證的。”
牛敦厚想起溫霄寒曾做詞辱罵孟亭元,以為他是來痛打落水狗的,忙指著柳竹秋問“莫非您也知道此人的不法行徑”
柳竹秋等著老頭子下殺手,卻聽他平和道“老夫聽說近日有人質疑溫霄寒的身份,此子品行如何老夫不想評說,但他的確是真的溫霄寒。”
驚訝似潮水漫卷,柳竹秋受到的沖擊最大,猛抬眼向他投遞疑惑。
孟亭元視而不見,兀自悠然解說“十年前老夫在姑蘇與他相識,他曾登門求學,老夫留他在家住了月余,教授他做文的技法。”
牛敦厚詫異“如此說來,閣老是此人的老師了。那他后來對您那般無禮,您為何不披露此事,好讓眾人知道他是個忘恩負義的孽徒。”
孟亭元看向柳竹秋,輕柔眼神卻似千斤巨石令她不堪重負地扭頭回避,心中惶疑不絕,拼命揣度其動機。
又聽他笑對牛敦厚“人各有志,隨他去吧。”
當初孟亭元投靠唐振奇,與之斷絕師生關系的人不在少數,溫霄寒頂多算比較極端的個例。因此牛敦厚并不十分質疑,只替孟亭元不值“閣老以德報怨,襟懷氣度都令人嘆服,只恐此人不懂感恩,白白浪費您的善心。”
孟亭元說“他若犯了別的事,老夫再不會管,只這身份真偽老夫身為知情者,若不出面澄清,良心總是難安。他之后感不感恩倒不關老夫的事。”
看過溫霄寒那首茶瓶兒的人都知道他罵孟亭元罵得有多毒辣,可見孟亭元現在替他作證絕不會出于護短,可信度相應的顯得非常高。既然他早在十年前就認識溫霄寒,那后者的身份也就沒什么好質疑的了。
孟亭元提交完證詞便告辭離去,走時沒多看柳竹秋一眼。
柳竹秋注視他的背影,心如亂線,突遭牛敦厚叱罵“溫霄寒,你自詡仗義,實則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世故的狂傲賊子。看看孟閣老的義舉,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你不覺得羞愧嗎”
眼下不是逞口舌的時候,柳竹秋識相道“牛大人,孟尚書已為晚生證明身份,您是不是可以先放晚生的妻兒回去,免得他們跟著受牢獄之苦。”
律法是沒有讓無罪的家屬陪同嫌犯坐牢的規定,牛敦厚同意釋放文小青母子,打發柳竹秋回牢里待著,將案情進展上報給關注此事的東廠和錦衣衛。
又過數日,派去成都的差役托成都府至京城的驛傳1發來消息,說溫霄寒的姑父姑母都身染重病,無力遠行,請求府尹示下。
此時慶德帝已通過陳良機的測試鑒定出賈棟就是個智淺學疏的草包,冒用他人文章必是事實。
再收到孟亭元為溫霄寒作證,及溫氏夫婦病重難行的消息,就想盡快了結這場鬧劇,傳下口諭
“這個溫霄寒看來是真的了,賈棟資質庸陋,不能給他功名,至于是否剽竊了其他考生的文章,茲事體大,也不能輕下斷言。柳丹之死大概是樁普通命案,叫牛敦厚慢慢調查便是。”
潛在意思就是命有司毋將此案定性成科舉舞弊,以免動搖人心,余下的事運用端水功夫,大體上能敷衍過去就行。
皇帝通過宦官發號施令,口銜天憲的大太監們經常隨意改動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