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還安好?”
朱昀曦還在余悸中,恍惚頷首反問:“你呢?有沒有受傷?”
“微臣無礙,殿下受驚了。”
“……若非愛卿護駕,孤命休矣。”
公開場合二人嚴守君臣禮儀。發生行刺事件,祭禮中斷,衛隊保護太子去行宮歇息,張選志和張魯生留下指揮部眾挨個搜索帝陵,抓捕刺客同伙。
柳竹秋待在朱昀曦身邊,這時一大群侍從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她不便近前侍奉,趁這空檔去看望蔣少芬。
蔣少芬傷得不輕,柳竹秋過去時她還未恢復意識。醫官說性命無礙,昏睡是止痛的丸藥導致的,明天就能醒過來。
柳竹秋坐在床邊守候,打算今晚就住這兒了。
婢女捧來一只盛放零碎物件的托盤,說:“這是這位嬤嬤隨身帶的東西,張廠公命交給爵爺保管。”
柳竹秋看其中有一瓶蔣媽秘制的傷藥,忙倒出一粒用水化開后喂給她,再回頭細看,除一封牛皮紙做的信封外,其余物品都不甚要緊。
她隨手打開未封口的信封查看,又漫不經心地取出里面的信箋。
據紙張成色判斷此信年代久遠,她好奇地展開已有些發脆的信紙,一行行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先看落款,赫然看到“趙靜雅絕筆”幾個字。不久前在心間肆虐的風暴卷土重來,掃蕩出更猛烈的亂景。
蔣媽竟隨身藏著娘的遺書,她為何一直不給我看?
答案隨著火速的閱讀揭曉,一個做夢都未曾出現過的可怕隱秘猶如刀刃貼住她的咽喉。
二十三年前,趙福清及妻兒冤死后,奸宦們力求斬草除根,沒漏掉已嫁入柳家的趙靜雅。
先威脅她的公公柳康山,柳康山畏事,逼迫柳邦彥除掉妻子。
柳邦彥不敢反抗強權父命,為自保放棄夫妻情分,送上奸黨給的毒藥,跪求趙靜雅自行了斷。
趙靜雅走投無路,寫下這封悲情刻骨的控訴信后含恨服毒。
信中的一筆一劃似垂死抗爭的戰士揮出的兵刃,在柳竹秋眼前舞出血雨腥風。
她似乎看到在那個暗無邊際的夜晚,一個怨苦無助的女人在燈下奮筆疾書,用盡全部心力抨擊這黑暗的世道,殘酷的人心。
娘不是病死的,她也是趙家冤案的受害者,害死她的直接兇手是爹和祖父。
柳竹秋千錘百煉的定力也未能抵擋這次重擊,無數刀片插進心房最柔軟的部位,她最大的包容和無私的愛竟然都給了一個最不值得的人——與她血脈相連的父親。
像落在熔爐里,一刻也耐不住。她等不到蔣媽蘇醒,也顧不上當面向朱昀曦稟報,讓宮女代傳口信,騎馬趕回京城。
柳邦彥還未收到太子遇刺的消息,掌燈時分,他正在內書房研究金石刻畫,身著女裝的柳竹秋快步走來,冷峻的面色仿佛一陣提前來臨的寒潮。
“都出去。”
她沉聲叫退屋內的下人,讓柳邦彥狐疑翻倍。
“你不是隨太子去昌平謁陵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他茫然的表情加深柳竹秋的憤恨,一個人怎么可以數十年如一日的藏好虧心事,理直氣壯對她這個苦主的女兒行使父權?